“……嗯,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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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顶层,重症监护室人仰马翻,仪器的啸叫声让走廊里的安荣忍不住冲了进去。
“救醒他,马上救醒他!”
“抢救不过来,我让你们全员失业!”
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安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动不动就心脏骤停或者呼吸衰竭,每一次安荣都马不停蹄的赶到,仿佛自己是神医似的,指挥医疗团队救人。
一次次下来,老爷子的肋骨都被按断了几根,痛不堪言。
不知情的人以为安荣孝顺,舍不得让爷爷走,然而老爷子和整个医疗团队都知道,他根本就是眼里只有钱的白眼狼。
毕竟安荣不止一次当着医疗团队的面逼迫老爷子修改遗嘱。
一般人可能无法体会,专业的医疗人员却很清楚,重病患者临死之前的痛苦是极其折磨的。然而老爷子的脾气也相当倔强,在安荣面前,从未低过头、让过步。
主治医生知道,他一直放不下心爱的孙女,即便安安小姐早已陷入森空,可能走得比他还早。
安荣也没办法,原以为搞掉亲姐就能独掌集团大权,毕竟自己也是老爷子的嫡亲孙子。
他也真的孝顺过,来医院探望爷爷比姐姐还勤快,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把屎把尿,抢了护工的事情不说,还把公务都带到病房,试图给爷爷展现一番自己励精图治的模样。
该死的老头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白眼狼!
还说,这辈子都不可能把安氏集团交给他!
原来,自打孙女失踪,老头子就在暗地里和一大批老部下通气,还聘请顶尖的律师团,堵死了安荣继承安氏集团的一切路子。
除非老头主动修改遗嘱,否则一旦过世,集团就会被专业机构代管,子孙家人插不进手不说,连领取的“生活费”都十分微薄。
让老头修改遗嘱,只能拿出铁证,证明他孙女死了。
又或者,即便老头直到死都不改遗嘱,只要他手握第一继承人的死亡证明,也能想办法起诉,从代管机构手中夺回部分财产。
当然,第二种情况,安荣怎么能甘心。
所以老头不能死,把遗嘱继承人改成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该死的,怎么还没消息,杀个人要这么久吗!”
安荣在混乱的病房中突然爆吼一句,震得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惊愕看他。
“看什么看,继续摁啊!”
在医疗团队坚持不懈地心肺复苏下,老爷子的心脏终于恢复跳动,又一次被迫从鬼门关拉回来,延续人生中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生命旅程。
安荣像自己也动手了似的,出了一身汗,本想问问老爷子“你亲爱的孙子又救了你一回,是不是该用遗嘱感谢感谢我”,怎奈老爷子戴着氧气罩,人事不省。
他只能气哼哼警告医疗团队:“都给我打起精神看好了,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比他痛苦一万倍!”
他回去洗了个澡,胸口闷得慌,又起身去会所厮混到半夜。
第二天还要工作?开玩笑,集团重要关节都被死老头的心腹把持着,有他什么事。
等他成为安氏集团名正言顺的主人的……
期间,他大口大口地灌酒,时不时掏出只装有一个APP的手机,察看黑市帖子有没有出现反馈。
废物,他就知道,这个接单的主播和之前派出去的其他人一样,都是废物!
醉醺醺睡着,梦里都在跟对方发飙。
安荣一觉睡到中午。
睁眼的第一件事,也是迷迷糊糊摸索那部装有黑市软件的手机,但宿醉后头晕眼花的,一时没看清手上握的到底是哪个手机。
屏幕一点亮,他便悚然清醒了。
一盆冰水从头浇到骨子里。
无数个未接电话下方,是一条短信:「小安总,安董事长离世了,节哀。」
“怎么可能,不是救回来了吗!”
“你们干什么吃的,一条烂命都看不住?!”
“你完蛋了我告诉你,你们一个个全他.妈完蛋了!”
跑车闯过无数红灯,安荣顶个鸡窝头,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重症监护室外。
推开门,他狂怒的表情僵在脸上。
里面都是人,全是跟随老头打拼了半辈子的老部下,不见一个医护人员。
凝重的气氛因他的到来被打破,所有人齐齐转过身,沉默的目光竟让安荣不自觉后两步。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气势汹汹走进去:“谁准你们来的,都不用上班了吗,那么大公司没事让你们干了吗?!”
“我准的。”
一道嗓音响起,看不见人,听上去有些哑。
安荣明明不记得这道声线,可不知怎的,心跳漏了一拍,瞠目望去。
集团元老们为他的目光分开一条路,路的尽头,老爷子的病床边,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太瘦了,皮肤蜡黄,几乎紧贴在颧骨上,竟比病床上的老爷子还要瘦几分。
熟悉,是那双眼睛。
眼角上挑,眸光犀利,目中无人。
“安……安安?!”安荣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你,你都进去一年多了,窗口期早就过了……不可能是你!”
然而畏惧的脚步,已然昭示了他的内心并不像嘴那么硬。
安安轻轻放下老干枯的手,那只手已经冰凉了。
昨天半夜飞机落地,她就直接赶到医院,听闻爷爷刚刚经历一番抢救,本想安静地看几眼就去收拾安荣那小子。
没想到,爷爷竟在她起身的瞬间醒了。
老人早已虚弱得说不出话,目光也浑浊到近似哀种,可安安就是能感觉到,爷爷认出自己了。
所以,他强撑已久的那口气最终断掉时,氧气罩遮挡的嘴唇,是带着笑的。
安安的逼近让安荣不由自主又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他后退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安安的巴掌,啪地一下,抽得他陀螺般摔倒走廊上。
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手捂住脸,另一手指向安安的鼻子:“你敢打我,你怎么敢打我?!你集团总裁的位置已经是我的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总裁?”
安安语气不屑,尾音被杂沓的脚步声盖过。
律师团一大早就动身,终于赶到了。领头律师人情练达,干脆把所有程序都后推,恭恭敬敬对安安鞠了一躬:“董事长。”
监护室内,所有正在往外走的老部下们同时停住脚步,一同鞠躬:“董事长。”
她是爷爷钦定的第一继承人,只要她出现,集团董事长的位置非她莫属。
——这明明是可预料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安荣大脑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姐姐不会放过自己的,她做起事来比男人还要狠,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跑,现在就跑,最起码要逃到国外去!
然而走廊一头被律师团堵住了,安荣只能往另一边跑,安安和所有人都冷眼看着,没有追。
因为又一波脚步声到来,就在安荣逃跑的方向。
“安荣,你涉嫌绑架安安女士,并且谋杀未遂,现证据确凿,跟我们走吧。”
安荣的手臂被警察反扣到背后,他的腿终于软了,整个人止不住地往下沉,脑袋拼命摇动。
“我没有,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我没有!”
求饶声被越拖越远。
有个警察留了下来,走到安安跟前。
“安女士,也请您跟我回去做个笔录。”
“好的。”
“董事长!”
一个稍显年轻的下属快步跟出监护室,正是他一路陪同安安回到这里。他知道安安刚从腐化区中奇迹生还,而那个编号澜94的腐化区重返现实,网上竟然找不到只言片语。
很显然,官方有意封锁消息,那么安安的人身自由,就可能因此受到威胁。
“我陪您一起去吧。”
安安冲他微微一笑:“有劳。之前联系的陶律师,快到了么?”
年轻下属精神一振:“路上了,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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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城,曙光作战处。
元辉在部长办公室外坐立不安,见符映涵开门出来,马上迎上去,想问情况,又不敢开口。
澜94发生的事,团长都已经告诉他了。事实上不用符映涵开口,他也能看出上面的态度。
符映涵进入澜94之后,元辉干脆请了年假,日日守在腐化区外面接人。和余文轩彼此接力,守了整整两天。
却等来整个腐化区都被封锁的局面。
澜23都在网上热闹过几天呢,澜94却一丝丝都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元辉越来越相信团长之前的猜测,高层早就知道腐化区能连人带“位置”全部重返现实的办法,但选择了隐瞒。
因此他也多留了心眼,直到监控盲区才小声开口:“团长,部长办公室那两位都是上面派的人吧,他们怀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