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灯火通明，和她只隔着一道玻璃墙，是以她足够看清，里面无人。
一个人都没有的空车。
“不应该。”符映涵思索着摇头，“虞74虽然在地下，但地面以上的建筑早就被清空了，连地面都被封锁，怎么会有列车穿过腐化区？”
石春妍让江心遥做到凳子上，闻言抬头：“更奇怪的是，那名观众也能看到列车。”
她是跟随宛铭一路去过青芜庄园的，对宛铭能见、自己见不到的情况体会更深。若现实中真有列车通过腐化区，宛铭能看到，观众为什么也能看到？既然观众能看到，她，还有其他人，为什么看不到？
“我觉得，有两个解释。”元辉表情深沉。
“第一，宛铭看到的是幻觉，那观众也是。你们不是刚从青芜庄园……”
余文轩赶忙踢了他一脚，示意一眼石春妍，用眼神指责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元辉咳嗽一下，转而说：“第二，那列车也是虞74的一部分，不止那个观众能看见，这个腐化区所有观众都能看见。也许是我们刚进来，由于某种原因限制才看不见。当然了，碗老板天赋异禀，刚进来就能看见。”
这个可能性不无道理，只是说出来就像一通废话，没人应声。
符映涵只能暂且按下，问：“大碗，那名观众死亡对副本进度有没有影响？”
宛铭：“完成率，99%。”
“死去一名观众就下降1%，说明副本观众存活人数在一百以上。人有点多。”
“一百还多啊？”元辉插嘴，“档案里的失踪名单将近三千人，现在就剩一百了，团长你……”
余文轩没让他说下去：“如果宛铭不进来，这一百人迟早也会死。刚才那人的状况你也看见了，这里腐化浓度这么高，就算没有森种，他也离死不远了。”
“不用吵。”符映涵开口，“是我表述不当，不过站在宛铭的角度考虑，一百人里需要救下六十人，难度确实很大。”
况且以系统的尿性，就算那名观众只占所有幸存观众的千分之一，也没有四舍五入一说。所以一百只是预估人数的最小值，也许真正幸存下来的观众，远超这个数量。
“我认为我们需要把目标成就具体化，确定一下幸存观众的人数。大碗，你先开直播，看看有多少人进来。”
这是合理做法。
宛铭当即给系统下指令，按照符映涵描述的腐化区范围，将直播间投放距离限定在2公里。
只是统计观众人数而已，观众并不一定需要进入宛铭直播间，所以符映涵、元辉和余文轩也都开启了直播。
然而15分钟过去，四个直播间右上角的人气值都毫无变化。
“也许这里的观众也和青芜庄园的人一样，”石春妍主动提起青芜庄园，让自己的表情语气尽量自然，“神志都不清醒，没有观看直播的意识。”
“我也觉得，刚刚那个观众一看就在幻觉里，一直以为自己在赶车。”元辉同意。
“是幻觉，但和青芜庄园的幻觉不一定相同。”符映涵看了石春妍一眼，“若他也被森源的幻觉异能控制，痛觉大概率会被屏蔽。我倾向于认为他处于身体高度腐化滋生的自我幻觉中。”
通常来说，身体腐化值一旦达到30%，人类就会因为过度疼痛或者腐化入侵大脑，出现精神错乱的迹象，自我幻觉只是其中一个表征，很常见。
余文轩：“那怎么办，观众不进直播间，我们也没办法投放食物和药剂……我们要出去找吗？”
“看来只能出去找了。不过……六十个人啊……”元辉现在知道人多了。
档案对于黑名单中的腐化区记录都很少，腐化浓度、有多少森种、是否存在森源地盘等等信息全部都没有，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一无所知的危险环境下找到、救出六十个观众，谈何容易。
“团长，对不住啊，我刚说话不经大脑……”
符映涵摇摇头。
宛铭道：“你们待在这里，我去找。”
符映涵：“不行，我和你分头行动。”
“我也要去！”元辉和余文轩异口同声。
两个大小伙子都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说什么也要跟上，最终决定，宛铭带上余文轩，符映涵和元辉一组，分头寻找。
石春妍和江心遥留在厨房，等他们离开便熄掉灯光，只要不发出声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危险。
不过符映涵还是把手.枪新生留给了她，自己拿了石春妍的日光管。
新生是发射类武器，这类武器有个显著的优点，不管谁使用，子弹都能激活附加效果，正适合失去主播资格的石春妍。而且提前假装消音器的情况下，开枪也不会引来更多的森种。
宛铭往右，符映涵向左。
方向是宛铭先挑的，她记得很清楚，那个观众出现在偏右的方向，也就是说，他所来的地方，有可能存在其他观众。
出发之前，宛铭又耗费所剩无几的积分改造了几样物品。
一是张医生留在诊室的手表，改造成检测仪，因为没有秒针，少了改造探测针的费用，花费8999积分。
再是张医生诊室里拆下来射灯，人手一盏，加上最简单的开关和永久通电功能，每盏耗费4999积分。许是没有攻击力方面的改造，只能当成照明工具，价格不算贵。
如此一来，宛铭的积分余额只剩下一万六了。
精神科医生诊疗室的布置要让患者放松，所以射灯的光束也很柔和，是淡淡的暖黄色。照射距离很短，放到现实中顶多七八米，搁在充斥着腐化空气的森空就更短了，目测也就两米。
漆黑的厨房门口，四道暖黄的光束左右分开。
余文轩握住斧头——当初宛铭搭救他母亲和妹妹，作为交换送给宛铭的武器——紧紧跟在宛铭身后。
一般腐化区好歹有布满阴云的天空，这个虞74却暗无天日，压迫感比熊岭山强得多。
他难免有些紧张，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随着射灯的照射转移向四面八方，一不留神，撞上了宛铭后背。
宛铭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手里的射灯在石柱上留下一团光斑，照亮了上面的时刻表。
时刻表早已被腐蚀了，最上方甚至看不出车次号，不过下方的末尾处，腐斑没有完全遮盖最后两个站名。
倒数第二个正是目前所处的“虞城南站”。
而倒数第一个，也就是这趟线路的终点站：星瀚智谷。
第100章
作为虞城首个完全建在地下的高铁站,虞城南站规模很大，几乎占据半个虞城新区的地下空间，旅客来往繁多,站台上也贴心配建了卫生间。
顺着玻璃墙一路往右,宛铭看到了剥落一半的卫生间标识。
她隐隐约约捕捉到喘息声，径直往里走去。男厕靠外,半扇金属门都耷拉下来，留出的缝隙勉强够一人斜身通过。
余文轩跟在宛铭后头，一时顾此失彼，长斧柄不小心碰到金属门,孱弱的连接件发出扎耳的叽呀声响。
他登时紧张地四处扫视。
“没……没有东西。”
“别紧张,声音不大。”宛铭说。
男厕里充斥着恶臭,倒不像排泄物，而是某种肉类腐烂的味道。地面和墙上沾满黏腻厚重的物质，射灯扫过，泛出一点水光，仿佛要流下来。
宛铭用脚尖轻轻踩了踩地面上相似的痕迹,感觉有点软,抬起脚时,鞋底拉丝，很沾。
“这是什么？”余文轩用气声问。
“人体腐烂,化成的水。”
一瞬间,余文轩脸色都白了,捂住嘴。
宛铭却再次抬脚,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声已经很轻了，可完全踩到那些液体上时，鞋底仍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厕所里的腐化浓度比外面更高,她扫了眼腕上手表，指针显示腐化浓度为25%。
短短时间，她的身体腐化值也攀升到了19%。
洗手台到小便池是半开放通道，没有人，从地面液体上也没有留下别人的脚印。自从余文轩不小心敲到金属门，那道时断时续的喘息声也消失了，不过宛铭很确定声音来自这里。
不是男厕，就是隔壁的女厕。
她看向隔间。
五个隔间，两间的门都已经掉了，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里面无人。剩下的三间，宛铭逐个推开薄薄的门板。
没人。
没人。
还是没人。
“去隔壁女厕看看？”余文轩提议。
“不对。”
宛铭闭上眼，喘息声消失了，但绝对安静的环境足以让她捕捉到微弱的心跳声。
她豁然抬头，终于发现了藏在上方的人——如果那也能称为人的话。
对方以面朝下的姿势趴在隔板上，这个姿势必然维系了很久，不然两公分厚的隔板不会陷入对方胸膛那么深，就像插了把刀进去。
他的脸上和手上也布满腐斑，一只眼睛都已经灰了，另一只眼睛被耷拉下来的花白头发挡住，头发沾满厕所里遍布的黏液，蜡油似的液体缓缓凝聚到发梢，甚至还往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