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欧洲人来说,本就是阖家团圆的节日。
这一份邀请,比所有贵重的蓝宝石都要更加珍贵。
舒桥本来不想去的。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第46章
抵达柏林的那天, 漫天飞雪。
金融高峰论坛被推迟到了圣诞节后,舒桥在这里过完圣诞节也不必着急回康斯坦茨,还要工作一段时间。
舒桥隔着车窗看街景。
她在德国这么久, 小时候也来过几次,却还是第一次到柏林, 看这个国家首都的模样。
“我外祖母到德国的时候, 先是在汉诺威住了一段时间, 后来则是定居于柏林。东西德分裂时期, 她居住的区域归为西德。那段时光……”商时舟握着她的一只手, 声音很低,像是要与街边那些有前苏联特色的灰黑建筑融为一体。
说到这里,他又顿住, 因为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这样的一段岁月。
所有的个人,在滚滚前行的历史洪流中,都是不起眼的, 被车轮碾过的尘埃。
索性不说。
那些沉默矗立的建筑见证了一切, 将岁月书写,也将岁月记录。
后来,外祖母有了许多的财富,她的庄园遍布整个欧罗巴大陆, 太平洋的小岛, 曼哈顿, 皮特金县, 贝弗利山庄, 澳洲的皇后镇和蔚蓝湖水边。
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如柏林, 承载了她所有的欢喜与悲怆,也见证了她所有的辉煌与落魄。
而这一切, 也正如这座城市本身。
所以,这些年来,无论身在何方,她都会选择让全家人来柏林过圣诞节。
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家。
也只有在站在这片土地上时,敢望向北方,遥思那些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的记忆。
彼时居住的街区早已修缮一新,旧人大多不在。
地界进行拍卖时,商时舟的外祖母高价将这一片都买了下来,没有固执地恢复原貌,她不是将自己困在过去不愿走出的人。
没有舒桥想象中的旧宅,车子缓缓驶入幽静宅院。这里早已停了好几辆车,想来是商时舟的其他近亲。
她的目光只是顿了一下,商时舟已经倾身过来:“能被外祖母叫来过圣诞节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顿了顿,又说:“他们都知道你。”
舒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他。
商时舟却不再多说,折身下车,为她开车门的同时,厚重的别墅铜门也一并被从内里推开,室内的暖气驱散了门前的这一点风雪。
商时舟握紧舒桥的手,带她一步步上前。
其他人都知道他今年不是一人回来,更知他身边的人有着外祖母亲手送出的钥匙,自然明白其中含义。
商时舟一个一个向舒桥介绍。
人数不多,有纯粹的高加索面孔,也有明显混了地中海血脉的热情笑容,五湖四海,世界各地。
叔伯,姑妈,表兄嫂,有近亲,也有远亲。
唯独没有父母。
他分明在这里,却也仍旧孑然一人。
热闹的间隙,某个低头喝水的瞬间,舒桥的心头悄然刺痛。
再抬头时,她重新带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晚宴开始前,管家请舒桥上楼一趟。
舒桥知道,这是商时舟的外祖母想要单独见自己。
“不要怕。”商时舟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她是很和善的人。”
舒桥不会觉得能建立起这样一个商业王国的女人,会多和善。
步入茶室时,坐在丝绒沙发上的老夫人端着英式茶杯,正有点嫌弃地皱眉低头给旁边的管家用长串俄语说着什么。她头发已经纯白,微卷却一丝不苟地梳起,是精致凌厉的典型高加索长相。
但在对上她那双与商时舟实在肖似的眼睛时,舒桥竟然确实丝毫没有紧张。
她示意舒桥坐下,自然地切换了带了点儿俄罗斯口音的德语,开场白像是与她已经相熟很久:“英国佬的茶比中国的差远了,也不知道这次的圣诞礼物里,有没有人有心给我带了中国的茶叶。”
舒桥凝滞一瞬,眨眨眼,下意识道:“……我带了。”
——中国人的血脉觉醒之,送茶叶。
外祖母也没想到这么巧,弯了弯唇表示笑纳,已经顺手将手中杯子放在了旁边,示意舒桥坐在她的对面。
她的语气很家常,眉眼冷峻精致却并不刻板,纵使是如今的年岁,依然是明艳光鲜的大美人,可以想像她年轻时又是如何的风姿卓越。
许是上了年龄,顶灯暖黄,让她的面容变得更柔和了一些,她的眼瞳是纯粹的浅蓝,像是一汪过分迷人的湖泊。
这一刻,舒桥突然明白,为何商家人都格外偏爱克什米尔蓝宝石。
“知道你的名字,是五年前。”没有太多的寒暄,那些家长里短并不在她的兴趣范围内,外祖母的目光很轻地落在舒桥身上:“你们一起夺冠的那一次。”
舒桥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