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的少女风格,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那种房间。
华丽、粉嫩、又繁杂。
许思祈将史迪仔安好地放在床上,枕着一只枕头,刚揉了揉他的脑袋,说着:“这么远,你也辛苦啦。”
被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起。
4个红色未接电话下,有一条有待查收的新短信。
还是那个号码。
【思祈,奶奶最近生病了在住院,老是念叨你,这么久了没见你,不知道你是否已经放假,有空能来一趟吗?】
·
许思祈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视角很奇怪,一会儿悬浮向下,一会儿窥伺在侧,还有的仿佛身临其境。
唯一的相同,都是一些零碎的、不连贯的片段。
眼前是个雷电交织的暴雨天,乌云翻滚,大地轰隆,被疾风折断的树枝摔在地面上,又被猛地卷起,凌乱地砸向更远处。
闪电破空,亮如白昼。
整个天地似乎在潦倒地旋转。
就在这时,一辆被暴雨冲刷的小轿车被迫停在路边,有个女孩儿挣扎着开了车门,一落地就浑身湿透,但她一点儿也没管,只疯狂地往来时路奔跑。
后面的男人大喊着想要拦住她,却见她头发倒竖,他害怕地直惊呼。下一刻,女孩儿像被大货车迎面撞击般,被一种庞大的力道狠掼在地。
成百上千只蜜蜂同时蛰着皮肤,剧烈的疼痛涌来,锐利的让人想尖叫。
但她张口,只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息,她说:
“妈妈,痛...”
视线转换。
许思祈又来到了个狭长的窄道里,地砖很白很亮,能倒映出一辆飞速而过的转运床,众人脚步混乱,方向却又高度合一。
厚重的关门声起,各种滴滴滴的机械音萦绕耳蜗,在沉默里无趣到扰人神经。
门外似乎还有人在争执,有女人的哭诉,有男人的辩解,情绪让他们的声音变得刺耳又陌生。
真吵啊。
还好头顶有一盏灯,亮的仿佛让人碰到了太阳,温暖炽热地让人想眯眼。
困意渐起,她似乎就要进入一个好梦。
但这显然不是个好梦。
有一张满口龋齿与牙渍的嘴,脸部肌肉随着每一次说话而抖动,苍老的皱纹蔓延出沟壑,白色口沫在空中横飞,就要淹过她面前的人。
“你天天垮着张要死不活的脸给谁看?我又不欠你。”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当自己是大小姐?”
“你几岁他几岁,你让着点儿会死?”
被训斥的女孩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许思祈听见了,她在说:不会死。
死才没那么简单。
死是轻松的,愉快的,一笔勾销的。被关注和承诺羁绊着的人,才不会死。
所以她不是大小姐,也不会死。
她只是大多时候会沉默,偶尔会迷惑,迷惑为什么她明明没做什么,路过的同学会转过头看她,窃窃私语;老师会摇着头说,你太让人失望了。
原来她除了令人生气,还会让人失望。
可是谁在期待她呢。
谁呢?
……
许思祈猛地打开了灯。
汗水浸透了睡衣,湿嗒嗒的粘着她的后背。胸口处更是有种难忍的窒痛,仿佛千斤石压在了脆弱的心瓣上。
快来喘不过气来。
许思祈缓了好久,才平息了呼吸。她抬手,摸到了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
许思祈起身找纸关空调的同时,发现史迪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脸朝地,四仰八叉的,像是被遗弃在角落里。
——遗弃。
这个词一出来,那种黑洞般的窒息轰地灌入四肢百骸,绝望像一辆脱轨的火车,拖着刚平息下来的情绪往肉/体上撞击。
在分崩离析的前一刻,许思祈赤脚弓身,将史迪仔抱入怀中,颤声道,不是,没有,没有被遗弃。
她才没有。
许思祈嘴里不断地嗫嚅着“没有”,眼泪却一滴一滴掉在木板上。
停下,停下,许思祈。
情绪可以骗人,但红肿的眼睛不会。
她要转移注意力。对,转移注意力。
许思祈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光是两步就让她觉得困难。她用指纹解开手机,收件箱再也没有醒目的红色圆圈,变得一尘不染。
许思祈找了好久,终于点开一个视频软件,用“搞笑”两字检索,从最高的播放量看起,一条接着一条。
从木然地聚不了焦看不明白开始,她渐渐地察觉到了色彩,听见了视频里人的欢声笑语。
他们正鲜活地活着。
许思祈开始笑,她笑的露出酒窝,笑得嘴角发酸,笑到伸手揉颧骨。
直到天色完全放亮,温暖的阳光从窗帘中泄入,暖黄的光晕铺在她的身上。房间门被人轻轻叩响,温柔的女声问:“思祈,起了吗?我做了早饭,你要不起来吃了再睡?”
房间门被人从内拉开。
眼前的女孩一脸红润,钝感较强的漂亮五官往上扬着,眉目含笑,像是一只破土而出的春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