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里,没有一件属于袁晴遥的东西。
一件也没有。
他失魂落魄地杵在客厅,怔怔地盯着墙壁,墙壁的向日葵挂画被抽象艺术画所取代,目光微移,玄关的挂式衣柜处,挂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白大褂。
再抬起手腕看,空空如也。
没有檀木手链。
没有卡地亚手表。
心脏骤然停跳一拍,林柏楠用颤抖的手拿出了手机,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愿是他们吵架了,她因为闹脾气暂时搬离了这里,他哄她回来就好。
拨出那一串他烂熟于心的号码,手上的冷汗沾到手机屏幕上,再渡到他的面颊,冰凉凉的。
“嘟嘟嘟——”
几声之后,电话被接通:“喂,你哪位啊?”
竟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可这分明该是袁晴遥的手机号。
林柏楠深深地吸气,喉头紧得好似拧到底的发条,音色也裹上了机械般的僵硬:“袁晴遥。”
“袁晴遥?”那人复述一遍,显然头一次听这个名字,回道,“不认识,哥们儿你打错了。”
“袁晴遥。”林柏楠小声呢喃。
“说了你打错了,真是的,搞什么……”
聪明如他,适应性也极强。
一连串怪事早就一览了然了,纵使离谱得是只有带点科幻色彩的作品中才会发生的状况,他也能很快接受,可是他无法接受他没有袁晴遥。
林柏楠第三次开口问,平静中夹着不言而喻的执拗和无助:“我找袁晴遥,你认识袁晴遥吗?”
“不认识!你听不懂人话啊!”
“哔哔——”
那人被惹毛躁了,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留下林柏楠怅然若失地举着手机,被悲伤风化。
种种种种,无一不在向他透露——
这不是他生活的那条时间线。
那边,袁晴遥与他的羁绊从幼时发芽、随岁月成长。
这边,袁晴遥是他世界之外的存在,与他毫无关联。
他如坠冰窖。
他……
找不到她了。
*
再次拨打电话,这次,林柏楠打给了蒋玲。
万幸无论在哪一个平行时空,血缘关系都不会改变。
“楠楠?”接起电话的蒋玲稍显惊讶,转头,数落道,“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不去上班啊?你才刚评级晋升,工作上面必须抓紧,不能偷懒!”
“你是你们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多少人眼红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就等着你犯错呢!别让人落下把柄,更不能被人小瞧了,最重要的是不能输给别人,我的儿子最优秀了。”
“哎,我听说,你们院近期有出国深造的机会,你争取了没?好机会千万别放过,院里提拔除了看资质、看水平、看人脉,还要看学术背景的,深造机会必须拿下。”
“你爷爷牵线搭桥,介绍几位领导干部给你认识,你好好维护和他们的关系,将来一定派的上用场。到时候啊,我和你爸,还有爷爷陪你去见见人,拓展拓展人脉。你这一方面太欠缺了,见面时热情些,别总冷着张脸。”
……
蒋玲一直在输出,林柏楠一直在听。
如此单向的沟通方式,两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习以为常到,林柏楠的这具躯体做不出打断蒋玲的话的这一举动,而蒋玲也丝毫觉察不出林柏楠沉默中的异样。
“……知道了吗?”末了,蒋玲发问。
那些言辞严厉的、施加压力的话,林柏楠只当过耳云烟,他不是追名逐利的人。
当下,他只关心一点:“妈,我找不到袁晴遥了。”
冷茶入喉般的声线,清冽中带有苦涩之味,他问:“你知道,她可能在哪儿吗?”
*
B市,机场的候机厅内。
林柏楠茫然地眺望停机坪,目送一架架航班直冲云上,脑中回想着方才和蒋玲的谈话内容。
听他问起了袁晴遥,蒋玲的语气很是诧异:“袁……晴遥?袁晴遥,你说的是……啊!是袁斌家的女儿遥遥吧?你们小时候在同一个家属院里住过几年,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她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她了?”
蒋玲生疏的语气让林柏楠的心越发冷了半截。
果然,他和她早就断了交集。
喟叹一声,林柏楠诚恳地请求:“妈,你能打电话给袁叔或者魏阿姨问一问袁晴遥现在在哪座城市吗?她在哪里工作,或者住在哪里,越详细越好。”
“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找她。”
“林柏楠,你这孩子!不好好上班,浪费时间管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干嘛?我和袁斌、魏静都好些年没联络过了……”
“妈。”
轻唤声异常坚定,林柏楠截断道:“拜托你。”
然后,他获知了袁晴遥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在S市生活工作,从事营销策划相关的岗位,并借由蒋玲之口,从魏静口中打听到了她今天所在的地址。
急急忙忙买了张最近飞往S市的机票,一骨碌套了件卫衣,穿裤子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坐在床上,用双手配合着往上拽,屁股往左边一下,再往右边一下。
意识恍惚让他没意识到如今的他不需要再这样穿裤子了。
不过,普通人穿裤子的方式他暂时也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