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你买水了,渴着吧!”林某人有点记仇。
“消消气,消消气!中午请你吃饭,吃大餐!好哥哥的一顿大餐还抵不上小青梅的一瓶矿泉水嘛……”卢文博正说着,一位男同事走了过来,说主任有事找他,让他现在过去,他应了声好,扶着许让慢慢坐起。
许让今天的复健差不多告一段落,卢文博在许让的身后垫了个60°的斜面垫子,避免许让坐不稳向后摔倒而受伤。
临走前,他交代林柏楠:“阿楠,你陪许让再练一会儿坐。保护好他啊,别摔下床了!”
林柏楠微微颔首:“放心。”
他移上了许让所在的医用床。许让双手撑住床垫,整个上半身晃晃悠悠的,他坐在离许让仅半臂之隔的位置,万一许让不小心脱力,往两侧倒下,他好及时将其护住。
许让这类病人免疫力低下,一丝凉风就能吹感冒,一个小小的感冒随时可能发展成致命的肺炎,林柏楠便拿起许让的外套给许让披上。
“谢谢咯。”许让道谢,费力地用手臂保持身体的平衡,胸腹没有支撑力,他只好佝偻着背,降低身体的重心。
好不容易坐稳了,许让分出了几分精神,问道:“阿楠,今天出成绩了?考得怎么样?”
“还行。”
“年级多少名?”
“第一。”林柏楠淡淡道。
“年级第一也叫还行?!你也太谦虚了吧!”许让激动地身体往左侧倾倒,林柏楠扶住了他,许让语带笑意,“难怪小青梅在矿泉水瓶上写了字,原来是给你的爱心奖励。”
重新坐稳后,许让露出欣慰的笑容:“厉害,继续保持!将来考个好大学,选个喜欢的专业,体验体验大学生活,再谈一场甜甜的校园恋爱!我光是想一想就替你高兴,感觉好像我自己也经历了一遍……”
落寞与遗憾浮上许让的脸庞,他赶忙笑笑,驱散心头的阴霾:“阿楠,答应我再困难也不要放弃学业,一定要上大学好不好?也算替我实现心愿……”
许让眸子中灼灼的光跳进了林柏楠的眼底。
林柏楠点点头,伸出拳头:“好,一言为定。”
许让艰难地抬起手臂,用类似鸡爪形状的“拳头”撞了上去:“咱们一言为定。升学宴记得请我,我顺便见一见遥遥,百闻不如一见。”
*
林柏楠认识许让已有三个年头。
三年前,他们在康复中心初次相见,那时的林柏楠做完了脊髓神经修复手术,正在尝试一些高难度的动作。而许让刚从神经外科转到康复科,妥妥的“新手”一枚。
他俩都分配给了卢文博负责,因此经常能碰一块儿。
林柏楠没主动问起过许让的损伤平面,他知道这是脊髓损伤患者敏感且一辈子无法愈合的伤口。
将心比心,他不喜欢别人戳他的痛处,所以他也不会问别人。
倒是许让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林柏楠自己的身体情况——
颈椎第3、4节完全性损伤,俗称四肢瘫痪,感知平面在锁骨上缘,全身上下除了肩膀和头能自主活动,其他部位堪比尸体,两只手都从此形同摆设。
脊髓损伤患者的损伤平面不同,临床表现和愈后也大不相同,生活质量天差地别。
许让受伤那年才十七岁,刚升高二。多么美好的年纪,明明是意气风发备战高考、憧憬一纸录取通知书与大学生活的年纪,却收到了一本残疾证。
许让的伤是车祸导致的,但也不完全是——
他坐在汽车后排中间的座椅,没系安全带,两辆车相撞的瞬间他被甩了出去,脖子撞上前挡风玻璃。当时他就感觉下半身又麻又胀的,近乎失去知觉。
同车的人急慌慌地把他背出了车……
不专业的二次移动是致命的,正因为同车人的这一好心举动,许让的颈椎压迫脊髓神经,才造成了不可逆的二次损伤,他原本不该这么严重的。
聊起受伤经历,许让还笑着提醒林柏楠,以后坐车千万系好安全带,也不要随便施救伤员,以他为戒。
许让还鼓励林柏楠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说他俩一起努力,互相监督,等以后康复了、能站起来了,他要考大学,他要教林柏楠打篮球,他自豪地说自己篮球打得不错。
这份乐观令林柏楠动容。
即使明知这位大他七岁的哥哥要终生困于轮椅了,去大学的梦想只是奢望;即便知道手指不能抓握的生活有多么艰辛,复健的目的也是实现自理并减少瘫痪带来的并发症,而不是恢复到受伤之前健全的样子……
林柏楠还是勾了勾嘴角,说:“好,一起加油。”
除了许让,另一个对林柏楠影响颇深的人是卢文博。
复健之初,林柏楠才六岁,那时的他还没接受残废的自己,训练时一做不到指定的动作,就哭着发脾气,一边掉眼泪一边大吼不练了,打算破罐子破摔。
其余康复师拿他没办法,只有卢文博哄得住他。
卢文博跟他玩智力游戏,输的人听赢的人指挥,还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愿赌服输,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