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云峥离去的步伐声已远不可闻,室外室内又都寂静,只听得夏日午后偶一响起的鸣蝉聒噪声。
我阖着双眼,慢慢似有一丝睡意萦绕,恍惚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时,忽然听见一点门窗开合的声响,非常轻,就像是微风吹过一样。
我以为是绿璃捉完知了、轻手轻脚地回来了,也未在意,依然阖着双眼,神思也迷迷糊糊的。我感觉绿璃好像轻轻地走到我身边,有人影笼落在我低垂的眼皮上,就闭着眼向榻内挪了挪,给回来的绿璃腾上榻午憩的地方。
然而身边的绿璃却迟迟不动作,气息……气息似乎也不大对。绿璃今日系了玫瑰香囊,身上当有甜甜的香气,可此刻的榻边人身上并没这味道,也不是萧绎,没有萧绎衣衫常年浸染的药香,那……那会是谁?
我心中疑惑,抬起倦沉的眼皮,见是云峥正蹲在榻边瞧我,陡然吓了一跳,就要惊呼出声时,云峥却就靠吻了上来,手握着我的肩头,以唇压下了我未出口的声息。
我推锤着云峥肩膀,用眼神示意他,我不会大呼小叫,让他快松开。然云峥应是看得懂我的眼神的,却仍是流连吮吻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地离了我的唇。
不知是今日疯癫劲小些,还是云峥觉得我与萧绎夜里同卧的榻不干净,他没在这榻上和我疯,而是将我打横抱到了室内屏风前的美人榻上。
我坐在美人榻上时,望见后窗开了一隙,想云峥原是悄悄翻后窗进来的。我懵怔地看着云峥,心中不由想,从前我与萧绎私通时,萧绎与我私会是否也会似云峥这般悄悄翻窗。
心神恍惚时,我见云峥双眸忽染幽色,眸底浓墨如风雨欲来,眸光幽冷地落在我锁骨处。
夏日里衣着本就清简,我因是正在榻上午憩,穿得更是清凉,只在亵衣小裙外披了一件纱衣。纱衣薄透如烟,自是遮不住我锁骨处被萧绎昨夜吮咬出的红痕。
我欲盖弥彰地拉了拉纱衣,云峥冷冷地剜盯着我,冷笑一声:“王妃昨夜倒是快活。”
说实话,快活没多少,手累倒是真的。我没说话时,云峥又嗓音冷冷道:“王妃为何不守约?王妃是已腻了晋王,已不顾晋王死活,想再换个丈夫吗?”
我道:“昨日累着了,今早起的晚,所以没去看望世子。”大半是实话,但我说出口时,才发觉这话这时说得好像不合时宜。
云峥看我的眼神更幽沉了,眸子冻冷得像是凝结成冰,冷得我都怕他就要发疯,已一只脚悄悄踮到地上,就要准备跑路时,云峥却又忽然垂掩了眸中的幽色,伸手揽抱住我。
云峥不再冷讽地称呼我为“王妃”,而是轻道:“嬿婉。”蕴着柔情的一声轻唤,仿佛这是我与他尚是夫妻时的一个寻常午后,我和他午睡醒来,轻悄悄地说着夫妻间的话。
云峥态度陡然转变,先前眸中幽冷霎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云峥继续先前的话题,语气不似之前冷刺如冬日冰凌,而是傲然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他有什么好的,病秧子一个,怎能让你快活。”
不过一瞬间,就陡然判若两人,我怔怔地被云峥抱在怀里,感觉云峥云世子像是要精分了。
第51章 第 51 章
一时嫉恨难消, 深重的怨恨像是永不会融化的坚冰,一时又深情难掩,似是无论世事如何变化, 这份坚贞的情意都不会有丝毫消磨。
为何不能就放下。记得我与云峥在山神庙中避雨时,我曾对他说过,若是一段感情有当断的苗头,就该当断则断。
我与云峥之间, 岂止是有当断的苗头,早就布满了背离的裂痕。既然这裂痕永不可能被修补, 为何不就各站两端,在恩仇尽泯后, 往后各走各的人生?
即使现在的我,不记得夫妻情断的具体情形, 但那些事, 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为何云峥认为可以当那些事从来没有过, 他明明将一切都记得清楚,远比我要清楚,却可以自欺欺人,以为可以和失忆的我, 继续做从前的恩爱夫妻。
他难道忘了,我与他的夫妻情断,正是从恩爱中来的。曾经发生过的事, 或许会再发生一遍。我就是答应和他续缘,甚至就改嫁给他, 再做他的妻子,也很有可能会再与他走上同样一条老路。
何必, 何苦。设身处地地想,若是我深爱的丈夫背叛我的感情,就似我生父背弃我母亲那般,我想,无论如何,无论我那丈夫失忆与否,我都是不会再回头的,我母亲用性命告诉我当断则断。
若是……若是真断不了呢……
我想起母亲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因为心如死灰,平日里不会主动提起我的生父。然一字不提,母亲也并不快乐,她终日郁郁寡欢,身体一日日地坏下去。
直到生命将尽、在大限将至的那几日里,母亲一反常态,硬撑着我和忆说了好些与我生父从前的事。
母亲说她与我生父是青梅竹马的邻里时,我生父从学堂归来,就会握住她手,手把手教她今日刚学的字,吟诵新学的诗给她听。
母亲说他们成亲后,一日暴雨房屋漏水,地上漫满了雨水,锅碗瓢盆都飘起在地上。母亲要下地收拾,但我生父不让,将她抱上榻,一边自己舀水收拾,一边和她说笑,说坐在榻上的她,正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