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麟头也没抬,埋头颠勺。“你站远一点,热油不长眼。厨房刀山火海的,你出去帮芳姨。”
“我帮你擦汗。”
许若麟的确忙得焦头烂额,浑身冒汗来不及擦,只好顺从地稍稍侧头。林正邦刚要帮她擦掉鬓角的汗水,章以灏及时拨开他蠢蠢欲动的手。
“若麟吩咐你出去帮忙,这里不劳烦你了。”
章以灏把两张纸巾叠成小方块,一点一点吸走许若麟额角和鬓边的汗珠,没有残留任何纸巾屑。他是那么专注,全然不顾一旁的林正邦。
“你……”林正邦的动作被忽然打断,脸色从惊讶转为愠怒。
章以灏把纸巾收好,云淡风轻。“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做比较好。”
碗仔翅
许若麟顿了顿,同时接收两种截然不同的信号。左边眸色阴冷,右边目光如炬,冷热交替,她都快迷糊了。
这两个人不是来帮忙,是来添乱的吧?
锅中炒好的菜冒着热气,马上出锅,才打断了许若麟“左右护法”的眼神交锋。她把牛肉炒菜心端到传菜窗口,忍不住嘀咕:“莫名其妙。”
章以灏到底见多识广,很快重新进入状态,端起盘子传菜。林正邦斜睨他的背影,装作漫不经心:“你家的男保姆,工作范围挺广。”
“什么男保姆?”
“刚才那个男人,”林正邦朝章以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见过。”
许若麟低头刷锅:“是吗?什么时候?”
“你生日那天。你忘了?”
许若麟跟随林正邦的思路回忆着。她记得那天她和章以灏在家吃饭,喝酒,然后她醉酒睡着了。她想起来,林正邦事后特地质问过她“男保姆”章以灏的事情。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不能纠结?来者不善。”
许若麟手里的动作蓦地停顿,水龙头哗哗流水激起朵朵水花。苏致礼挑拨离间的话在耳际回荡,不断提醒着她曾被表面人畜无害的章以灏欺骗。
林正邦被芳姨叫出去帮忙,许若麟独自留在厨房。她机械又缓慢地刷着锅边,思绪不受控制——被欺骗,又如何?她有什么实际损失呢?
她还真的从未为这段友谊定损。
已经晚上七点多,许记一众伙计依旧忙得七荤八素,一波又一波食客涌入。许若麟收起不合时宜的杂念,专心炒菜。芳姨忙得面色潮红,浑身汗津津的,捧着一摞脏碗碟进了厨房,顺口一提:“住你楼上那个苏阿姨来吃饭,还带了个年轻人,问我你是不是在忙。”
苏阿姨最近光顾许记的频率有点高,至于她身边的年轻人,想必是她的侄子。
与此同时,穆雪萤终于坐下,长舒一口气。她大大咧咧地把包包放在隔壁的椅子上,捧着菜单看得津津有味。她回头,上次见过的苏阿姨和她的侄子申骏航恰好坐在她后方的小桌,伸手拦住经过的章以灏。
“表哥,后面那桌的癞蛤蟆,你认得吧?以我二十年人生经验担保,他绝对目的不纯,你可要小心了。”
章以灏嘴上责备,身体却很诚实地生出惶恐不安的情绪。直到打烊,他还是保持着高度警惕,哪怕许若麟忙得根本没时间与申骏航说过一个字。
许若麟让伙计们先收工,芳姨和林正邦先后下班回家,章以灏主动留下收拾。许若麟尽量保持扑克脸,被章以灏尽收眼底。
“若麟,你有空吗?我们聊聊。”
“没空。”许若麟头也不抬,专心清理垃圾。
“是不是苏致礼对你说了什么?”
许若麟被戳中心思,手里的动作停滞片刻,很快恢复如常。“没什么。”
“若麟,店里没有别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
许若麟突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只好转移话题:“我待会还有一张特殊单子,你先回家吧。”
见她下了逐客令,章以灏也不再坚持。另一边穆雪萤夺命连环来电,让章以灏疑惑不已,只能先离开。他心烦意乱地往外走,竟然头一回很想找穆雪萤这个一向不靠谱的表妹做参谋。
章以灏走后不久,汪玉龄和波叔准时出现在许记门口。
许若麟莞尔一笑,快速迎上去:“二位想吃什么?”
“。”
汪玉龄与波叔面对面坐着,默契地同时说出最想吃的食物,相视一笑。今夜,他们履行了迟到十九年的承诺——去宝华宫戏院看粤剧,沿着河岸漫步,然后吃碗仔翅做宵夜。
碗仔翅是港式传统街头平民小吃,以前好多流通摊档有售,近年在岐川几乎绝迹。
许若麟听许有添说过,最早的时候碗仔翅里面真的有鱼翅,不过是零碎的散货,卖不起价。后来改用粉丝,也就是流传下来的版本。
许若麟没有鱼翅,但她有粉丝。她将鸡胸肉丝、猪肉丝、冬菇片和木耳丝加入煮开的高汤里,稍作搅拌,待煮得差不多,加入切段的粉丝。最后,她以盐、白胡椒粉和麻油调味,倒入少许老抽上色,出锅前用马蹄粉和水勾芡,简单快手的碗仔翅就做好了。
她捧着两份热气腾腾的碗仔翅送到汪玉龄和波叔面前。汪玉龄拿起调羹搅拌着碗中的汤羹,不由得感叹。
“宝华宫戏院还是老样子,七十年代装修风格,八十年代的戏,充满历史感。今晚的粤剧真好看。”
“是啊,”波叔抬头,似在回忆剧情,“宝华宫保留了人手划位和人工放映,处处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