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有退路,但不愿意迈出后退的脚步。
“许若麟,你是许记大牌档的女当家……要勇敢一点,坚强起来呀……”许若麟挂断电话,喃喃自语。
回到许记,许若麟告诉伙计们,她去麦氏争取过,结果不尽如人意。伙计们纷纷出言安慰,唯独章以灏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甘和忐忑。
他跟着她到后厨,正琢磨如何进入正题,许若麟率先打破沉默。
“我努力过了,可惜问题得不到解决。”
“没关系,无论多难,我都会和你并肩作战。”
“这次不一样……”许若麟顿了顿,“许记不是被针对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章以灏意识到这一次的问题似乎比较严峻。
“我觉得,许记被孤立了。”
鲍汁炆白萝卜
许若麟的回答,在章以灏意料之中,也在其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是因为他隐约猜到这个解释;意料之外,是因为他不明白对方独独针对许记大牌档。还有一点就是,他没想到她如此短时间内抽丝剥茧,一针见血。
眼下知道了缘由,但没有解决方案。无论如何,其他伙计和前来光顾的食客坚决不可知情,否则又要节外生枝。
为了预留充足的备料时间,许若麟减少了与麦氏订购的鲜肉品类和数量。安排好店里的日常工作,她直奔菜市场。章以灏跟在许若麟身后,看着她气场全开,在肉档和海鲜档之间来回穿梭,不费多少口舌就买下所需食材,因为嘴甜,还把相当可观的折扣拿到手。
路过蔬果区,圆脸阿姨笑嘻嘻,非要给许若麟塞几根白萝卜,嘴上喊着“常来光顾呀妹妹”——哪怕许若麟今天没有在圆脸阿姨的档口买菜。
他默默欣赏着她的飒爽英姿,情不自禁地为她骄傲。在他眼里,她就像所向披靡的女战士,在菜市场大杀四方,而他自己只会在超市为明码标价的分装生鲜付费——那个有烟火气的许若麟,鲜活明媚,在市井之间散发独特的个人魅力,这也是他被她俘虏身心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很想守护她这份对美食,对生活纯粹的热爱;他也很想参与其中,被烟火和灯火治愈隐匿于皮囊之下的遗憾和创伤。
章以灏化身最佳劳动力,把许若麟采购的生鲜菜品悉数搬上车,抵达许记大牌档之后,再一趟接一趟地把战利品搬进厨房。忙完一轮,他汗流浃背,但感到无比充实。在许记打工的日子,他消耗的体力远大于脑力,与之前在杂志社上班恰恰相反。他感觉洁癖逐渐被忽视,连健身房也不必常去——日子一点一点变得充实,填满了他内心数不尽的空缺。
许若麟审视手里水灵灵的白萝卜,一时兴起,决定先把白萝卜处理好。她把白萝卜洗干净,去头去尾,三下五除二削去表皮。她把白萝卜举起,置于光线下细细端详,看不见一丝影响口感的粗老纤维。
“真是一根年轻有为的白萝卜啊。”许若麟边点头边感慨。
她切出约三分之一的白萝卜,改刀切成细条,与切成同样尺寸的红萝卜加盐抓匀,静置五到十分钟后,把杀出来的水分倒掉,红白萝卜彻底清洗干净再沥干。她提前准备了糖醋汁,用来腌渍酸萝卜。等量的白砂糖和白醋,两倍的清水,小火煮开至白砂糖融化,放凉就可以使用。许若麟有自己的秘方,那就是煮糖醋汁的时候加一小把黑胡椒粒,香气更上一层楼。
章以灏一直好奇她会如何处理白萝卜,不断来回进出厨房。当他看见她把处理好的红白萝卜与放凉的糖醋汁混合,最后放入一根红辣椒,恍然大悟——她要做的是酒楼宴席开席之前十分常见的,传统风味的酸萝卜。
闻到酸甜气味,波叔没忍住取了一双筷子,偷偷夹走一根白萝卜条开吃。“还未入味,为时尚早。不过酸甜倒是平衡,不错。”
“波叔!”许若麟急得直跺脚,“刚做好的酸萝卜,远远不到可以吃的时候。我前两天不是又给您买了两斤青橄榄?别告诉我您已经吃完了。”
波叔耸肩,嗦着筷子躲避许若麟责备的眼神。章以灏也被勾起馋虫,不受使唤的唾沫时不时漫过仍在沉睡的味蕾。
捕捉到章以灏渴望的眼神,许若麟护犊子一般挡在装满酸萝卜的玻璃罐子前面:“波叔前车之鉴,你别打我酸萝卜的主意。”
看着她严肃中带着可爱的神情,章以灏哑然失笑,没忍住咽了唾沫。“我可以等。”
许若麟满意地点头:“酸萝卜腌好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章以灏不惧等候,无论是酸萝卜,还是许若麟。他有大把时间,也有永不见底的耐心。他主动请缨默默耕耘,望梅止渴,只为收获的那一天。
她把酸萝卜藏好,将剩余的白萝卜切成三分之二手掌长的段,再一开四,切成约两只宽的小段,投进淘米水中煮开,祛除白萝卜的青涩味,随后捞起备用。上好的白萝卜,就应该用鲍汁炆炖。
洗干净的蠔豉、虾米和瑶柱,加蠔油蒸熟,与白萝卜共同困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以文火炆至软烂。从不熟到很熟,只需要时间长河里留下踪迹。许若麟掀开砂锅的盖子,在葱姜蒜的见证下,在蠔油、冰糖和生抽的催化下,白萝卜肉眼可见地染上淡淡的棕色。做好之前,许若麟往砂锅里加入适量鲍汁,轻轻翻拌均匀。砂锅内的食材互相交融,一辈子在陆地生长的白萝卜,竟沾惹海鲜的精华,怀抱不一样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