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传菜窗口送出去的水煮牛肉，立刻被两双眼睛盯上，筷子你争我抢，精准地向浸没在红油里的黄牛肉出击。油亮的肉片在灯光下散发着诱惑的光泽，不消一会儿就被吞进肚子里。
“很好吃嘛，牛肉好嫩好滑！听你的果然没错，这家太绝了。”
“好辣，好香，我待会得多要一碗米饭。还有，你看呀，这菜单是新换的吧？我们太幸运了，吃到新菜式呢。”
食客们的对话许若麟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这桌的夸赞和第一桌食客的评价分属两极，果然，千人千味，众口难调。无论好坏，她都会虚心接受，照单全收。
她正低头刷锅，脸颊突然一阵冰凉。
“哎呀，好凉……”她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回头，发现麦云泽正站在她身后。
“你的快递，请签收。”麦云泽举着一杯烤黑糖波波奶茶，一脸殷切地看着许若麟，像是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
许若麟赶紧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奶茶，顿时整个人皮毛舒展。
“及时雨啊，厨房真的太热了。谢谢你！”她用毛巾擦了一把汗，又一口气喝掉半杯奶茶。
“你慢点喝，”麦云泽焦急地喊出声，“没人跟你抢。”
“我还在工作呢，偷偷喝奶茶不像话。哎，对了，你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
“怎么，不欢迎我？”麦云泽故意摆出受伤的表情。
“没有，平时这个时间你不是在家吗？你每天都要早起，晚上几乎不出门。”
“太热了，没胃口，想过来看看你，顺便吃个饭。”
“你是顺便看我，还是顺便吃饭？”许若麟打趣道。
麦云泽注视着她的双眸，不理会她的揶揄，一心寻觅他想要的证明，但他比谁都清楚，没有答案。他呼出一口气，移开目光，故作轻松：
“明知故问。”
“行了，你想吃什么？”
麦云泽指着墙上新贴的推荐菜单：“水煮牛肉吧，再要一份盐水菜心。”
许若麟今晚算是跟水煮牛肉杠上了。
许有添许久未见麦云泽，高兴地拉着他坐下聊天。二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许若麟把水煮牛肉放在传菜窗口好一会儿，呼唤铃按响几回，许有添竟听不见。
她正要把菜端出去，裤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振动。她以为来电话了，拿起来一看，是章以灏发来的一串消息。
章以灏告诉她，今晚他加班，实在抽不开身，不能来吃饭，但是明天晚上，他会尽量过来。
许若麟快速回了一句：“好，工作加油，记得吃饭。”
她端着水煮牛肉往麦云泽那桌走去。还未放稳，麦云泽已经开吃。
“哎呀，慢点小泽，”许有添笑呵呵地抬手，“很烫的。”
“烫！”
许有添话音刚落，麦云泽果真被烫到了。
麦云泽一边哈着气，一边擦嘴。他环视四周，不解地发问：“今晚挺安静啊，这……”
许若麟已回到厨房待命，许有添朝着女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解释：“许记关门装修了一段时间，可能大家不知道许记今晚重开，过几天就好了。”
“许叔叔，”麦云泽用纸巾捂着烫肿的下唇，“要么试试做推广？”
“推广……做广告？电视台的广告时段很贵啊。”
“不是，就是在网上做宣传。或者这样，嗯……您以许记的名义开个账号，发些小视频，给自己拉人气，做推广。”
许有添低头一笑，摆摆手：“嗐，这年轻人的玩意儿，我不会，也学不来。再等几天吧，大家口口相传，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许有添起身去柜台为食客结账，麦云泽偷溜进厨房。
“阿麟，要不要试着在网上卖广告，做宣传？”
麦云泽一句话，让许若麟醍醐灌顶。
没错，网络时代，流量为王。与其坐等食客上门，何不主动出击揽客？
她倚在后门，凝视着隔壁生意依旧火爆的轻食店，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一个计划。
红鸡蛋
许若麟沉思片刻，觉得麦云泽说得对。许记大牌档虽有二十年历史，但时代不同，人们的消费心理和饮食习惯也不同。老店如何焕发生机，如何突围而出，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
麦云泽平时看起来不成熟，事业心也不重，但这次的建议，许若麟非常赞同。以前总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现在不一样了，“酒香也怕巷子深”啊。生意不好，虽然仅仅一个晚上，已足够让许若麟敲响警钟。她见过太多生意突然一落千丈的真实案例，吉祥街就有。
几年前，吉祥街有家粿条店，距离许记四五个铺位。这家店开业七八年，全天营业，很受欢迎。老板赚到钱，决定停业翻新，不知为何，重新营业后生意奇差——班底没换，菜单没变，就是没生意。之后粿条店竟熬不过半年，关门大吉。
当时，许有添说这关乎玄学，说什么“气场改变，伤了气运”；彼时许若麟还小，只觉得可惜——那家店的牛肉粿条是绝佳美味，大满贯最上层几块脆软鲜美的猪板筋更是一绝。
末了，许有添感慨，经营老店，切忌心血来潮求变；许若麟思忖，也许装修带来的变化，如蝴蝶效应，抹除了食客们对粿条店的集体记忆——汤底味道没变，但这家店总归不是以前的那家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