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哥炸鸡”使用低价肉和不新鲜鸡肉做炸鸡的新闻一经播出，外卖平台销量直线下降。往常晚饭时段炸鸡店门前挤满待取餐的骑手，今晚一个人都没有。
“钊和小炒”刚开业时找了不少探店博主与网红做宣传，同时配合开展优惠活动，一时风头无两。热潮散去，新鲜感不再，可谓尽显疲态，这几天生意明显不及之前。
“钊和小炒”门口两排炉头，往常架满砂锅，今晚三分之二处于休眠状态，师傅们懒懒散散，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砂锅里的海鲜。
古绍豪坐在门口的位置，紧盯满座的许记大牌档，若有所思。
“许记大牌档，果真不容小觑。”古绍豪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扣在膝盖上，在心里暗自盘算着下一步计划。一男一女从他面前路过跨入许记，打断了他的思绪。
芳姨招呼刚进店的一对夫妻入座，递上菜单。芳姨的热情亲民与夫妻俩不苟言笑的状态相比，如同两个极端。夫妻二人气质高雅，光鲜亮丽，打扮十分讲究，在喧闹的环境中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疏离感，与大牌档的氛围格格不入。
芳姨忙了一轮，夫妻二人还未点菜。她上前招待，夫妻二人还是摇头，有些奇怪。转告许若麟的时候，许若麟也是这般反应。
“这么特别？也许是外地来的食客，对岐川本地特色菜品陌生。芳姨，我去点菜。”
许若麟停在一号桌边，手握点菜单：“晚上好，不知二位有什么想吃的吗？小店的本地特色菜很受欢迎，有兴趣试试吗？”
男人抿紧嘴唇，女人面色铁青，各自努力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许若麟总感觉夫妻二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沉吟片刻，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今晚降温，二位爱吃鱼吗？，暖身暖胃，吃着很舒服。本地水库鱼，没有打药，二位可以放心品尝。”
男人抬眸瞥一眼许若麟，点了点头。
许若麟如获大赦，快步走进厨房。除了必不可少的鱼肉，拆鱼羹里还有木耳丝、冬菇丝、笋丝、豆腐泡圈、丝瓜丝和冬粉，烤过的榄仁则负责增香。
这道菜用料十分接地气，是经典平民汤品，但胜在味道层次丰富，很适合放在冬季菜单，暖人心脾。
两面煎制至金黄再取刺拆肉的鱼肉，许若麟和波叔下午就准备妥当。这是拆鱼羹最繁琐的步骤，提前准备可以提高出单速度，因此这道传统汤羹还算快手。
许若麟把瑶柱高汤注入锅中，不时回头观察夫妻俩，只见他们二人仍旧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好像在消耗有限的耐心等待什么人或事一样。
许若麟以盐和白胡椒粉调味，略为勾芡，撒上烤香的榄仁，这道榄仁拆鱼羹就做好了。她小心翼翼把滚烫的羹汤放在一号桌的桌面，放上两只汤碗，说了一声“请慢用”，转身回了厨房。
男人先舀一碗拆鱼羹端到女人面前，又舀了一碗，拿起调羹仔细吹过才吃。男人碗中的拆鱼羹消灭过半，女人才慢悠悠地以两根指尖捏起调羹，慢条斯理地品尝。一口羹汤下肚，鲜甜滑嫩的鱼羹连同各样食材顺着喉咙一路南下，绵密浓稠，吃起来毫无土腥味，榄仁独特的香气为这道菜增色不少。女人手里的动作一滞，惊喜挑眉，似乎这道榄仁拆鱼羹符合她的标准。她用尽碗中的汤品，环顾四周，不复刚开始的紧绷，不过依旧优雅。
章以灏和许有添终于把厨房打扫干净，不留一丝曾经水漫金山的痕迹，勾肩搭背地走进许记。章以灏习惯性看向他之前常坐的一号桌，一男一女面向厨房，背对着门口落了座。店内喧哗不止，几乎满座，他们只能侧着身子坐在一号桌后面的小桌。
许若麟恰好把一道煎焗鱼腩放在传菜窗口，瞥见许有添和章以灏的身影，迈着碎步停在小桌前。“爸，您俩怎么在一起？”
“刚才以灏忙了一轮，我也饿了，一起吃个饭。”
“你们也看见了，店里忙得很，不帮忙就算了，还要接待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二位微服私访呢。”许若麟嘟嘴，故意揶揄他们二人。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这么计较呢？”许有添哈哈大笑，抬手一挥，“若麟，去炒两个菜，本地特色菜就行。”
许若麟拿他们没辙，佯装威严的模样却破了功，眉眼弯弯地进厨房干活。她把最后一份榄仁拆鱼羹和芥兰炒鸡球放在传菜窗口，芳姨和郭颂楠忙得顾不了上菜。夹单器一排单子等候多时，她只好自己端菜。
“谢谢，辛苦你了，若麟，”章以灏起身接过两道菜，眼看店里忙作一团，“拆鱼羹太烫，我先去帮忙，许叔叔您先吃，我稍后过来。”
章以灏挽起白衬衫的袖管，手脚麻利地接棒，先把桌面收拾好，再给食客下单。当他回过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熟悉的一号桌，竟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章以灏瞳孔猛然收缩，如同被抽走魂魄，顿时脱力，几近忘记呼吸。他喉咙干涸，指关节微微蜷曲，指尖止不住颤抖。
一号桌的夫妻俩抬头，紧盯着面如死灰的章以灏。
“过来。”女人面无表情，却眼神狠厉，仿佛天生自带气场，不容任何人辩驳。
章以灏木然地迈步向前。每前行一寸，身后的安全感就塌陷一分，当他伫立一号桌前，熟悉的被掌控感攥紧他的命门，过去的日子滴水石穿，侵蚀着他在心里构建的安全屋。仿佛有无数双父母眼睛的分身，死死钉住他的躯壳，社会精英章以灏的形象轰然碎裂，藏在里面的小男孩蜷缩其中，眼里写满了对于被拯救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