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烤制,温度要再降低。许若麟把烤箱温度调低至八十摄氏度左右,再烤三十分钟,才算完工。她厨房的烤箱很老了,最后十分钟需要人盯着,灵活应变,不然烤糊就前功尽弃了。
她盯着烤箱门,焦香如期而至。她惊喜地见证梅头肉收缩,上色,熟透的过程。只有她这个全程参与的观众,才知道这份梅头肉在梅纳德反应之下,是多么的诱人。她是那么的全神贯注,以至于手机振动数次,也毫无察觉。
许记大牌档紧闭的卷闸外,章以灏气喘吁吁,脸上写满惊诧。他好不容易从成堆的工作中抽身,一路赶来,许记却打了烊。
他想起第一次光顾许记的场景。饭后,他急于求证味觉短暂恢复的原因,从公寓匆匆抵达,许记却大门紧闭。
今晚,在他面前的,又是已经打烊的许记,但他瞥见后门透出的灯光,还隐约闻到一股香味。
今晚,他的心境不一样了。他坚信,有人在等他。
章以灏往后门的方向走去,香气越发浓郁。他立在后门处,只见一个两眼发光的女子,蹲在那儿,紧盯着厨房的烤箱,像在见证魔法带来的奇迹。那里,就是香味飘散的源头。
计时器“滴滴”作响,叉烧出炉。许若麟满心欢喜地从烤箱取出叉烧肉,均匀刷上蜂蜜。她顾不上满头大汗,默默欣赏,待蜂蜜稍微风干,就可以大快朵颐。
她一转身,发现章以灏西装革履,抱臂倚在门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她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恢复常态。她放下手中的刷子,高兴地道了一句:
“章以灏,你终于来了。祝你生日快乐。”
话梅小番茄
晚上十一点多,章以灏得以脱身,独自赶赴他近来最喜欢的地点。
除了杂志社和公寓,许记大牌档是他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许若麟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把他彻底从回忆拉回现实。
“你怎么在发呆?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
“都几点了?你究竟有多忙?”
章以灏用食指刮了刮鼻子,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最近突发状况太多。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晚有生日大餐?”
“你玩消失,找你你不回复我,我不确定你来不来。”
章以灏双手握拳,眸色染上一层模糊的失落,低声试探:“所以今晚……”
“所以今晚照旧?”
章以灏猛然抬头,之前的失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里闪烁的期待。
许若麟了然于心,招呼他坐在一号桌,转身回到厨房忙碌起来。
她心想,既然蜜汁叉烧做好了,长寿面改成濑粉吧。
章以灏坐在熟悉的一号桌,十指交叉,抵在下巴,透过传菜窗口,视线跟随她的身影移动。
大约十分钟,许若麟捧着一个大碗自厨房走出。她信心满满地把碗放下,又转身回到后厨。
章以灏盯着面前的蜜汁叉烧濑粉,有些出神。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吃过一碗叉烧米粉,也是这般,米白的粉条,喷香的叉烧和油绿的青菜,浮游在高汤里。
这碗米粉,是父母对他成绩优异的奖励。他家从小的家庭教育便是如此,家有家规,奖罚分明——这也是他性格严肃板正的主因。
他夹起一块蜜汁叉烧,仔细端详,油光亮泽的叉烧肉闪烁着魅力的光芒,边缘被烤脆,焦香扑鼻,他无法克制垂涎三尺的自己,决心一口咬掉半块。
叉烧的肉汁在唇齿间迸溅,肉鲜味瞬间充斥口腔。他惊喜地挑眉,与此同时,味觉如约恢复。他趁热打铁,吃下另外半块。浓郁的油香丰富了叉烧的层次,表面的蜂蜜加重了叉烧的鲜甜,也包裹住梅头肉的汁水。看似简单的美味,竟在如此短时间内碰撞出一部味蕾的交响乐。
记忆中那碗叉烧米粉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碗新鲜滚烫的蜜汁叉烧濑粉。
章以灏许多年没吃濑粉了。他夹起一筷子洁白的濑粉,大口吃下,满口的浓郁米香,口感爽滑软韧,一扫连日来的郁闷和烦躁。他注意到旁边切段的菜心,虽是点缀绿意的配角,但也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纤维和营养。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大好,一棵普通的菜心显得特别好吃。
他渐渐发现,只有在许记大牌档的时候,才能暂时恢复味觉,放松紧绷的神经;尤其在许若麟面前,他没那么严肃,没那么防备,有时候甚至能开个小玩笑,说点心里话。
章以灏记得,以前挚友于渊总说他高冷,没有“人味儿”;那么,现在的他,开始像个真人了吗?
许若麟把一份冰镇放在桌上,看着被消灭大半的蜜汁叉烧濑粉,得意至极。
去皮的小番茄,浸泡在话梅和冰糖煮成的汁水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冰箱的低温下,不分彼此,酝酿出消暑开胃的好滋味。
章以灏迅速拿起勺子,舀起一颗小番茄,塞进嘴里。酸和甜争相斗艳,难分伯仲之际,除烦解腻,一抹满足的笑意漾于他的眉眼之间。他吃得停不下来,不忘竖起大拇指,夸赞许若麟手艺颇佳。
“喜欢吗?”
“一如既往。”
许若麟闻言,冲章以灏嫣然一笑。她将剩余的蜜汁叉烧切好,仔细分装一大份,盖好保鲜盒盖子,准备将剩下的存放在另一个灰色盖子的保鲜盒里。她将灰色盖子保鲜盒放在一旁,然后把大的那份蜜汁叉烧递给章以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