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三口站的位置离城门足足有两三里,但姚黄的心跳还是随着那鼓声变得紊乱起来。
她想父亲,也想那个为她画过画、为她擦过绣鞋的俊哥儿。
父亲肯定也在想她,见了她只会高兴,惠王呢,虽然离京前他安排了柳嬷嬷常来送礼,可他毕竟在边关待了两年多,隔了这么久,惠王还记得清她长什么模样吗?他会不会因为太久不见而忘了当初对她容貌的喜欢,再在理智地分析过两人的门第之差后而后悔当初的草率?
姚黄记挂着惠王,是因为惠王对她温柔体贴,那三幅画那一匣子银票那面腰牌都是惠王待她有情的证明,可姚黄什么都没给过他,惠王从她这里唯一得到的只有一条细布做的普普通通的手帕,惠王又凭什么一直将只见过四面的小户姑娘放在心上?
越是紧张,时间过得就越快,仿佛没过多久,第一波将士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长街的另一头。
姚黄的心跳得更快了,按照规矩,越是排在前面的将士身份、官职就越高,惠王
趁着骑马而行的将士离得还远,姚黄扭头朝南边望去,视线掠过母亲高高扬起的脑袋,越过更多翘首张望的脑袋,终于看到了走在将士队伍最前方的一道身影,那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头戴战盔身穿银甲
还没看清脸,姚黄就紧张地收回视线,有种快要站立不稳之感。
待身穿银甲的将军离得足够近了,看清战盔下那张仿佛男仙的清俊脸庞,罗金花瞪大眼睛,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腕:“你”
你怎么没告诉娘惠王长得竟然这么俊?
然而姚麟震惊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话,他一边按住妹妹的肩膀,一手指向将士前面应该属于惠王的那个位置:“那,那不是赵”
姚黄急得拉下哥哥的手,人也躲到了哥哥背后,又想看惠王又怕被惠王看见,怕惠王已经后悔了,怕惠王根本没有认出她,更怕惠王虽然认出她却只露出烦恼如何毁约的眼神。
赵璲端坐马背上,从进入城门看到最前面的两排百姓起,赵璲便暗暗寻找那道熟悉又不算熟悉的身影了。
离京时边关形势险峻,赵璲无暇也不该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所以他没有带走她的任何画像,到了边关也没有分心画她,随身携带的只有他罔顾礼法从她那里占来的一张手帕。
赵璲的记性很好,但他也没有把握他牢牢记在脑海中的姚姑娘与他真正见过的那位姚姑娘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离京时姚姑娘才十四岁,还是会继续长个子长开眉眼的年纪,如今她十六岁了
她的变化大不大?
她还记得他吗?
她是否有继续去武学看学子们打马球,是否有遇到一个让她怦然心动而忘记他的少年郎?
无人知晓马背上的银甲王爷在想什么,但惠王靠近之处的百姓们都感觉到了惠王自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的视线,离开得比春日最轻的风还快,快到仿佛惠王其实并没有看过来。
姚麟有着鹤立鸡群的健硕身形,亦有一双赵璲记忆深刻的圆润眼眸。
所以,在认出姚麟的瞬间,赵璲立即看向他身侧,便看到一个穿白衣绿裙的姑娘迅速躲到了姚麟背后。
赵璲微微攥紧缰绳。
他想下马,可这于礼不合,亦有损将士们的军威。
出身皇家的惠王理该考虑这些,并时时刻刻维护皇族与军队的威仪,在战场上加封正四品卫指挥使且因战功显赫而排在惠王身后第四排的姚震虎才不管那么多,认出被御前军挡在后面的媳妇儿子,姚震虎喜得催马出列,一个抬腿跳下战马,激动道:“金花!”
罗金花下意识地看向最前面的惠王,见惠王停马回首看来,罗金花自己臊得慌,也替女儿有个这么糙的爹臊得慌,急得催丈夫快回去,别耽误将士们进宫面圣。
姚震虎听媳妇的,但他看到媳妇儿子了,女儿呢?
“姚姚快出来,爹看你一眼就上马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姚震虎一把扯开儿子,露出莫名害羞见爹起来的女儿。
姚黄满脑都被惠王占据了,乍然现出身影,她第一反应是去看惠王,一偏头一抬眸,就撞上了一双在战盔下更显威严清冷的狭长凤眼,没等姚黄去探究他的喜或恶,惠王竟然朝她笑了,凤眼变得温和,比记忆中微微晒黑的俊脸丰姿丝毫未减。
他笑,姚黄羞得别开了脸。
姚震虎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儿变得陌生了,一眼都没看他,朝谁脸红呢?
姚震虎顺着女儿方才的视线朝前看去,还没找到可疑的目标,先对上了惠王端肃的视线:“进宫要紧,姚大人请先上马。”
姚震虎赶紧翻身上马,狠狠盯了几眼媳妇,回到队伍中继续前行了。
如愿见到未婚妻的惠王无意再去巡视百姓,但他还是发现了另一张有些熟悉的少年脸庞。
李廷望难以置信地仰视着从他前面经过的惠王,也是他记忆中的赵大人。
赵璲朝少年郎微微颔首,算是全了当年的几面之缘。
大军凯旋,永昌帝在宫中设宴,同时对有功将士们论功行赏。
武将们在战场打仗,有高阶将领牺牲马上就会有立功的低阶将领补上,像姚震虎与李廷望的父亲都已经提前升了正四品的卫指挥使。
这次的论功行赏主要是给将士们发放赏银绸缎等赏赐,再给战功足够大的将领赐封爵位。
譬如威远侯岑连山统兵有功进爵为国公,江渠用兵入神以少胜多加封为侯。
姚震虎对自己的升官与金银赏赐都挺满意的,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其他大将封公封侯,正美滋滋地盼着这顿宫宴早点结束他好早点回家抱媳妇,冷不丁永昌帝叫到了他的名字。
姚震虎赶紧放下酒碗擦擦嘴,学着别的将领那边恭恭敬敬地来到御前。
永昌帝:“姚震虎,人如其名,在战场勇猛如虎,两年来斩杀敌军正将五人、副将十二人、小兵上千,且以身犯险救王有功,今日朕封你为忠勇伯,望你继续对朕与朝廷效忠效勇,为全军将士做好表率。”
做梦都不敢做这么美的姚震虎激动地跪到地上,重重地朝永昌帝磕了三个头:“皇上放心,我姚震虎别的本事没有,对皇上的一颗忠心却天地可鉴,姚家子孙也会谨记皇上的隆恩,世世代代都竭尽所能为皇上尽忠!”
永昌帝扫眼垂眸坐在一侧的老二,笑着敬了姚震虎一碗酒。
宴席散去,姚震虎接连应下几场酒席邀约,便带上一车的赏赐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把媳妇、女儿都抱起来抡了两圈,再狠狠捏捏儿子的肩膀,姚震虎开始一条条地跟家人报喜。
封了伯爵,还有一座伯府,一家人可以住进大宅子了!
得了三千两的军功银子,住进大宅子也不怕用不起下人穿不起绸缎!
罗金花高兴归高兴,但此时她更关心另一件事:“还有别的吗?”
姚震虎:“啊,这些你还嫌不够?”
罗金花瞪了他一眼,她盼的是皇上的赐婚,显然,今日是等不到赐婚旨意了,又或者
罗金花告诉自己不要急,安抚女儿今日皇上犒赏将士们为主,不是赐婚的最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