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家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她的身份、她的过去、她曾经的一切，都在那里。她不能沉溺在一场意外中，不能因为不舍就放弃回去的机会。
可感情呢？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
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凡尔赛宫的长廊上，看着那金碧辉煌的一切，震撼又陌生。
还记得在会议桌上与贵族交锋，坚持自己的理念，被质疑、被试探、被轻视，直到她用行动让他们闭上嘴。
还记得第一次走进平民区，看着那些本该享有更好生活的人如何挣扎求生，如何在不公的制度下艰难活着，那一刻她决心要改变什么。
还记得莱昂站在她身旁，毫无保留地支持她，不管是面对宫廷斗争，还是改革阻力，他始终陪在她身边，从未质疑她的决定。
她握紧拳头，手心微微泛红。
她想回去，因为那里是她的归处。
但她也想留下，因为她无法割舍。
她曾经以为，回归是必然的，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如果她走了，那些未完成的改革怎么办？那些刚刚对她建立信任的人民呢？那个一直在她身边，支持她、陪伴她、相信她的莱昂呢？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眼眶发热。
她不是个容易动摇的人，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第145章
马车驶过泥泞的乡间小路,轮子碾过残雪，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是一片冬日的田野，褐色的泥土隐约透着些绿意,像是沉睡的土地正在等待春天的召唤。
玛丽娜裹紧斗篷，目光落在前方的村庄。几个月前，这里还是污水横流,疾病蔓延的地方,如今道路变得整洁,村民的房屋外摆着用来储水的木桶,孩子们在清理过的小河边玩耍，脸上带着红润的笑意。
她推开车门,迈下马车,脚踏在坚硬的泥土上,寒风裹着柴火的味道扑面而来。村长已经等在路边，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精神了许多,脸上少了忧虑,多了一丝自豪。
“夫人，您来了。”他拱手行礼,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感激，“这些日子,村里的变化太大了，大家都在议论，这一切都是因为您的改革。”
玛丽娜笑了笑, 没有接话，视线在村庄里缓缓扫过。
“带我四处看看。”她轻声说道。
村长立刻在前方带路，他们穿过一条新修的小道，沿途可以看到用木桩围起的井口,干净的水从井中打上来，村妇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取水，没有过去那种混乱的争抢。
“以前，村里的水井很少，大家只能去河边挑水，但河水经常有杂质，冬天还容易结冰。现在好了，井修好后，谁都能用上干净的水，孩子们的病少了，连牲口也比过去更有精神。”村长感叹着，眼里透着满足。
玛丽娜没有说话，她蹲下身，伸手碰了碰木桩的边缘，感觉到木质已经被磨得光滑，显然每天都有人使用。她知道，干净的水源意味着什么，减少疾病、提高生产力、让村民不必再担心因为喝水而生病。
继续往前走，一处新建的公厕映入眼帘。木制的外墙刷上了防水的漆，入口处铺了一层干草，减少泥泞。一名穿着厚棉衣的年轻人正在门口整理清扫工具，见到玛丽娜，他怔了一下，随即激动地行礼。
“夫人！”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谢谢您，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污水到处流了。”
玛丽娜站定，认真地看着他：“清理公厕的工作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憨厚地笑道：“起初大家都觉得这个活脏，可现在，越来越多人愿意轮流值守，毕竟有了这个地方，村子干净了，大家也舒坦了。”
玛丽娜点头，她的目光掠过村庄的每一个角落，从井水，到公共设施，再到村民脸上逐渐消失的愁容，她终于感受到，这场改革不是纸上的条例，不是王宫里的争论，而是实实在在改变了人们的生活。
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冬日的阳光微弱，但依旧顽强地透过云层，洒落在村庄的每一寸土地上。
她的改革，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
一阵寒风吹过，掀起她的斗篷，她下意识地拢紧衣领。身后，莱昂缓步走来，长靴踏在泥土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沉稳。
“看来你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声音透着暖意，语气比往常轻松，“你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
玛丽娜沉默了一瞬，转头看着他，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复杂情绪：“可如果我离开，这一切还会继续吗？”
莱昂盯着她的眼睛，目光微沉，片刻后，他低声说道：“你害怕，你走了之后，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玛丽娜抿唇，没有回答。
她的手紧紧握着斗篷的边缘，她曾以为自己的决定只是关乎自己，可如今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些人的希望。如果她走了，这些改革真的能继续吗？还是说，一切会被那些反对者逐渐蚕食，最终被遗忘？
村长察觉到两人气氛的变化，微微低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们继续前行。
不远处，几个孩子在玩耍，其中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玛丽娜身边，仰头望着她，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夫人，这是给您的。”
她双手递上一个用干花编成的小环，带着村里特有的草木香气。玛丽娜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轻轻抚摸着花环粗糙的纹理。
“谢谢。”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丝暖意。
小女孩咧嘴笑了笑，随后又小跑回伙伴们身边，继续玩耍。
莱昂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侧过头，轻声道：“你看到的，不只是一个村庄，而是所有等待改变的人。”
玛丽娜低下头，指尖轻轻捻着花环，心中翻涌着千头万绪。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选择，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夜晚的冷风从窗缝渗入，带着冬日特有的刺骨寒意。玛丽娜坐在烛光下，手指翻动着书页，目光却停留在烛火上，思绪翻腾。
如果留在这里，她将永远回不去。
她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看到人们的生活因为改革变得更好，她无法轻易舍弃。可回去的可能性真实存在，她还能继续假装自己是属于这里的人吗？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了，那么这一切，还会继续吗？
书房门外，莱昂站了一会儿，最终抬手敲了敲门。
玛丽娜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进来。”
莱昂推门而入，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心，缓步走近：“你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时辰。”
玛丽娜轻轻合上书页，仰头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睡不着。”
莱昂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目光沉静：“在想什么？”
她沉默片刻，最终开口：“如果你曾经拥有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你会怎么选？”
莱昂微微一顿，指尖摩挲着椅背，目光变得深邃：“这个问题，太过虚幻。我从来只有一个世界，只能走一条路。”
玛丽娜低头，指尖轻轻敲着书页：“可如果，有两条路，选哪一条，都意味着要舍弃另一条呢？”
莱昂看着她，沉默了一瞬，声音低缓：“你在害怕。”
玛丽娜垂下眼睫，指尖的动作停住。
莱昂盯着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害怕一旦离开，这个世界会忘记你。你害怕你的努力，会被时间抹去。”
烛火跳动，光影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痕迹。
“也许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莱昂靠近一些，语气不紧不慢：“那么，另一个世界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开的时候，它也在慢慢远离你？”
玛丽娜的手指收紧，像是被什么触动。
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问题。她害怕面对过去，害怕去想象如果回去，她会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莱昂的目光柔和，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逃避的锐利：“你的世界，真的还在那里吗？”
她的心狠狠一颤，猛地抬头，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世界，还在那里吗？
她的亲人，还在等她吗？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回去后，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寻找答案，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害怕的是——即便找到了回去的路，她也已经没有勇气回去。
莱昂没有继续逼问，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去寻找答案。
房间里，烛火燃烧的声音微不可闻，沉默里，时间像是被拉得极长。
玛丽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终缓缓睁开，目光沉静。
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站在了必须做出选择的路口。
她无法再逃避。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莱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