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内一片沉默,年长些的孩子纷纷低头,目光游移——每次陪祖父下棋,总得被迫“配合”他耍赖。
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祖父要带我们出府玩吗?”
女孩梳着小小的双髻,红扑扑的小脸透着几分期待。她窝在年纪稍长的男孩怀里读书,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老惠王。
老惠王怔了怔,随即大笑,“没错,祖父带你去玩!雁书要不要去?”
明雁书看了看自己的二哥,又望向祖父,清脆地答道:“我要去!二哥,等我回来再看书。”
她从明承平身上爬下来,跑到老惠王身旁,牵住他的手:“祖父,咱们走吧!”
“好嘞!”老惠王弯腰抱起她,笑眯眯地道:“还是咱们雁书最好!对了,你长泽姑祖母前几天还念叨你,要不要去她府上住几天?……”
*
京城近郊,一支军队驻扎在寒风中。
他们护送太子回朝后,却迟迟等不到朝廷拨下的粮草,只能原地扎营等待。
“苏晋衍!别以为你爹在军中我就不敢动你!”李副将怒气冲冲地走来,手中提着一只肥鹅,“下次这玩意儿再跑进我帐篷,我真宰了它!”
“来了来了!”年纪不大的男孩从帐篷后钻出,满脸通红,似是冻了许久。他边跑边笑:“李叔息怒!我替它谢过您的不杀之恩。”
“你这鹅到底什么来头?”李副将皱眉。
苏晋衍瞟了眼那昂首挺胸的大白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肖厨子全指着它看厨房呢。我不过帮忙照看,也算感谢肖厨子的关照。”
“那你不在厨房,怎么跑我帐篷来?”李副将狐疑地打量他,“是不是又拿了我的兵书?你识字吗,看得懂吗?看它干嘛?”
“李叔别这么说,我这不是在学吗?”
“学?你还想当名儒将不成?”他都不爱看那些兵书,就不信苏晋衍这么小能看懂。
苏晋衍笑笑,没再和他解释。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大白鹅咬了咬苏晋衍的手指,苏晋衍知道它是饿了,将兵书还给李副将,带着它去厨房。
他随手找了点剩饭剩菜喂给它后,自己在一旁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它啄食。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快。不一会,暮色渐沉,夜幕低垂。
苏晋衍刚站起身,忽然,远处一声响动划破夜空。
他一顿,转身找了个草垛,站在上面望向京城方向。
京城的天空中,绚烂的烟花一朵朵绽放。
烟花照亮了天际,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双眸熠熠生辉。
他低声喃喃:“要过年了啊……”
*
“雁书,这叫什么?”
“火树银花!”
“没错!”
老惠王掀开马车帘子,抱着孙女指向天际的花火。
明雁书望着烟花绽放的天空,目不转睛,脸上洋溢着笑容。
老惠王轻轻叹道:“这时日过得可真快啊。冬月一过,就是腊月冬祭了。再往后,便是新年……”
第18章 暗流起明雁书回去之后,就不见苏……
明雁书回去之后,就不见苏晋衍了。
她只说身体不适,苏晋衍也猜不透她避而不见的缘由,究竟是身体不适占了多数,还是因生他的气使然。他托着下巴想了许久,指尖一点一点点着脸颊。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开始飘忽不定,最后猛地站起身,在房中转了两圈,这才将那一股蠢蠢欲动的躁动压了下去。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苏晋衍叹了口气,抿唇压下嘴角隐隐的笑意,神情严肃了几分。
人都见不到,想这些又有何用?
正当他不敢贸然行动,思忖着如何寻个合适的由头去找她时,机会来了。
不久后便是桐州刺史母亲寿宴,二人需要前往桐州赴宴。
之前在府中,明雁书还能躲着苏晋衍,如今要同行赴宴,这招自然行不通了。
明雁书也说不清自己究竟还有多生苏晋衍的气了。那一日回到房中后,她的心依旧跳得飞快,仿佛要冲破胸膛般闹个不停,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最后整个人扑在床上,心中乱成一团。明雁书将脸埋进软绵的被衾中,手紧紧抓住身下的锦被,让自己不再去想方才的情形。
她怎么就做了这么大胆的举动……
明明她还在生气呢!
脸颊的温热早已蔓延到耳后,烧得她浑身不自在。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目光怔怔地落在窗棂上方。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那里跳得急促而紊乱,如擂鼓般扰得她心神更乱。
她想不明白,干脆不去想,在房中当起了藏头乌龟。于是几日后再见苏晋衍时,明雁书不免有些局促,幸而他一如往常,也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渐渐地,她也放松下来。
“再有几里地便是桐州府城,今日就能到了。”苏晋衍从客栈外走了进来,语调轻松。
明雁书回过神,不料一下子对上他深邃的桃花眼,心头猛然一跳,忙移开目光,垂眸轻声应道:“好。”
她提着裙摆快步走出客栈,上了马车。
苏晋衍却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她的背影,双眸微眯,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张肇也从外面快步走来,手中抱着一件蓑衣:“大人,看这天色,今日恐怕要下雨。蓑衣已经备下了。”
这几日入了秋,天气逐渐变得凉爽。唯一令人头疼的,便是这秋季雨多,而且总是防不胜防。
微风夹着湿意拂过,苏晋衍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蓑衣,点了点头,眼中似有深意一闪而过。
“行,多谢你。”他伸手,“给我吧。”
张肇不疑有他,将蓑衣递了过去。
车队继续朝着桐州府城前进。没过多久,果然如张肇所说的,原本晴朗的天空骤暗,阴沉沉一片,风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路旁的杂草和灌木随之摇摆不定。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得啪啪作响。明雁书掀起车窗帘朝外天边望去,就见乌云低垂,显然是要下雨了。见乌云低垂得像要压到地面。她微微蹙眉,出了方才的城镇,距离桐州府城尚有一段路程,而这四野空旷,连个避雨的茅庐都无处可寻,只能祈祷这雨不要下太久。
雨很快下了起来。
众人赶忙取下蓑衣披上,唯独苏晋衍仍稳稳地骑在马上,一动不动,任雨水将他彻底浇透。豆大的雨滴形成一道雨帘,将人的视线隔开,只能勉强看清前方的道路。他的衣衫很快贴在身上,雨滴沿着他的肩膀滑下,汇聚成细流,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他就在马车旁,明雁书离得近,车窗帘还未放下,将这一幕看得清楚。风夹着雨水扑面而来,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微微晃动,看上去有些支撑不住。她心中一紧,顾不得多想,扬声喊道:“苏晋衍!你进来避避雨!”
苏晋衍似乎迟疑了一瞬,接着便从善如流,翻身下马进了车中。
被果断抛弃的马不懂主人的心思,在雨中甩了甩尾巴,乐得轻松,继续跟着车队向前走。
苏晋衍白着一张脸在马车里坐下。
雨珠顺着额头滑落,经过眉骨,少许残留在他的睫毛上,少许顺着他的眉眼向下,从下颌滴落在衣襟上。
他垂着眼,用袖子遮住嘴低低地咳了几声。
明雁书见状,下意识便取出帕子,探过身去帮他擦拭脸上的雨水。帕子轻轻掠过他的额头和脸颊,擦去冰冷的水珠。
苏晋衍怔了一瞬,目光微微抬起,看向她认真擦拭的侧脸。
等擦了几下,意识到了他的注视,她才蓦地反应过来,红着脸将帕子塞给苏晋衍。
“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擦吧。”
苏晋衍心中有些遗憾,面上不露分毫,拿起帕子接着擦脸起来。脸上的水差不多都被明雁书擦干净了,他擦了几下,手下移,开始擦拭脖子上的水。衣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隐隐约约露出胸前的肌肤。零星的水珠从发丝上滴下,顺着起伏的肌肉线条滑进衣领之中。
明雁书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那抹微敞的衣襟,脸顿时烧得更红了。她慌忙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片刻后,她强迫自己镇定,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抬头转移话题:“雨下得这么大,你怎么不穿蓑衣?还一动不动的。”
“原本是有蓑衣的。”苏晋衍想起那件被他留在客栈角落的蓑衣,面不改色地道,“只是方才临行前见一老者带着年幼的孙子赶路,便送给他们了。”
明雁书一怔,想到早先他帮助黄婆子的事,便不再怀疑他的说辞。她心头微动,语气也不再那么强硬:“那你也不该继续骑马呀,瞧你淋成这样,病了可怎么办?”
苏晋衍挑眉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知道了。为了不让雁书为我担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