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远远的,戚清婷就听见了戚清露的声音,后者打主屋那边过来:“看姐姐这模样,怕不是又没瞧上人家?”
“妹妹这是何意?难道说,妹妹一早就晓得那周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等着我拒绝,然后好叫你与母亲在父亲面前说我挑三拣四,不知好歹?”
“戚清婷你什么意思!那可是母亲找了些关系才打听到的人家,想着为你好介绍与你,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什么?”戚清婷看她,“妹妹说是为我好,那妹妹怎么不嫁?”
“你胡说什么呢!明明是给你相看的!而且,你不嫁,我如何嫁?!”
“我还没开始说呢,妹妹怎么还急了?”戚清婷说着往主屋望去,“哦,妹妹是来请我过去的吧?”
“哼!”戚清露没接话。
戚清婷不以为意,她如今也不怕与她们撕破了脸去,现在,更不怕了。
终归都是快要出家的人,又有什么好在乎。
只是她没想到,严之瑶会来。
短短一个时辰里,她竟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在说了就当她们从未认识过之后。
戚清露也有些惊讶,难道戚清婷真的与这位县主关系很好么?
严之瑶不过是看了面前人一眼,而后,她率先开口:“我还有话要问你。”
戚清婷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想了想,最后笑了:“严之瑶,我之前就说过,你是个无趣的人,却也是最有趣的。”
她笑得有些悲怆,带着不该是这个年纪的荒芜。
片刻,她才意犹未尽地收起笑:“县主随我来吧。”
严之瑶路过戚清露的时候只是颔首示意,后者气急,却只能跺了脚离开。
戚清婷在前边走着,带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县主还想问什么?”
“你的丫头说你是去与人相看的,”严之瑶开门见山,“相看的人在哪里?”
“自然是走了。”
“可是你的丫头并不知道你的计划,她也不曾看见有人离开,她是后来不放心才上去瞧你的,”严之瑶过去几步,“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原本同你在茶楼房间中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你是女子,便是用迷香,又如何将对方搬离的?只可能是,那人还在屋中,又或者,你还有帮手。”
“县主这话好笑了,我既然是想害你,当然不能有旁人在场,至于我的丫头,她向来疲懒,许是没看见人下去吧。”
说到这里,戚清婷却觉得对面似乎是垂眼思忖。
片刻后,严之瑶道:“不会,她很紧张你。”
“……”
“你的丫头很紧张你,她自小跟着你,定是看出你在府中的处境,所以她疼惜你,不然,也不会找我的时候慌乱成那版模样。便是做戏,眼睛也不会骗人。今日又是在府外相看,她不会误事,定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说到这里,严之瑶才终于抬头,无比肯定地看着她道:“房间里并没有人,只可能是那茶楼本就被动过手脚,你把相看的人也药晕转移了。你一个尚书嫡女,自然是没有机会对茶楼动手脚,所以,你还有帮手。”
戚清婷挑眉,她是真的没料到,这去而复回的人能分析到这个地步。
见她不否认,严之瑶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拧眉:“所以,你的帮手是谁?他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对吗?”
戚清婷不想说话了,她转身,却被抓住了胳膊,严之瑶攥得很紧。
“县主,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
“……”
“那个香我不是第一次经历,因为印象深刻,所以我曾问过皇甫神医。我知道那香里有一味只有南戎才有的曼陀罗草——哪怕只有万一,我也一定要问,戚清婷,帮你的人是南戎王么?”
严之瑶一直盯紧了戚清婷的眼,所以没有放过她突然的躲闪。
“戚清婷,你在想什么?!那是南戎王,你觉得他会好心好意帮你一个大桓非亲非故的姑娘?!”
“我自然不觉得。”戚清婷被看透,干脆直白,“但是他是唯一能带我逃离这里的人了,还是你觉得,我该在这里任由他们拿捏,然后嫁一个随时可能打死我的鳏夫?”
“所以,这是你们的交易?”严之瑶没跟着她的思绪,只是突然问道。
“是,又如何?”
严之瑶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戚清婷本是与她对峙,到后来,才像是突然败下阵来,她别过头去。
“戚清婷,你的母亲与妹妹大约是待你确实不怎样,可你还有父亲主持大局,你身为尚书府嫡女,难道婚姻这般大事,尚书大人一点都不会问过了解么?如果你一个闺阁女子都能打听到他的劣迹,你的父亲会什么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讲,你毕竟是嫡大小姐,便是嫁人,也是从尚书府嫁出去,你觉得尚书大人和夫人会允许被人大婚之日时指指点点笑话?”
严之瑶说到这里,手下一紧,逼得她拉回视线:“戚清婷,枉你还在京城比我多待数十载,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了?!”
她顿了顿:“荼兀那想让你打听到什么,自然就是什么。所以,你还觉得这是交易么?!”
等到她松开人的时候,戚清婷已经满脸的泪水。
严之瑶自是同情不了她,却还是问了一句:“那个人呢?”
“谁?”
“与你相看的人,想必以尚书大人的择婿要求,应也是有官职在身的吧?你们将他如何了?伤害朝廷命官这罪如果坐实,可比陷害县主未遂严重。”
戚清婷伸手抹脸,嗓子干巴巴的带着哑:“就在隔壁的房间,只是蒙汗药,睡醒了就无事了。”
“可你要如何解释?”问完,严之瑶又觉得多问了句废话,“也是,你大约是没想过还要面对他了,南戎王答应了带你离开。”
“……”
“戚清婷,你有没有想过,能光明正大带走你的唯一办法,是他荼兀那请求陛下赐婚和亲,可若如此,你真的自由吗?”严之瑶看他,“那现在呢,现在你们的计划毁了,那个还未醒的人,你打算如何?”
“呵,裴成远不是说了么,锱铢必较,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负荆请罪的。”戚清婷也看她,“我会出家为尼,至于那个人,他自然是回去好生做他的荣县县尉,难道还要娶一个尼姑么?”
严之瑶愣住了,她不觉重复了一句:“荣县县尉?你相看的人,是周全?”
“你认识?”戚清婷谨慎问。
世界竟是这般小。
严之瑶还记得之前皇甫曦还曾笑话说那周全定是个没与姑娘打过交道的,一跟女孩说话就脸红,眼睛都不敢看。
她对那个年轻县尉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的彬彬有礼。
见她沉默,戚清婷终于换了口气:“若是县主与他认识,便就请县主最后替清婷给他说声抱歉吧。”
“周全,是个踏实本分的年轻县尉,他能入京,约是为了述职,这时节述职,一般是有功绩者,想来荣县在他的治理下定是有了不少进步。”严之瑶缓缓道,“他为人正直,兢兢业业,亦生得清秀,并非可憎恶之人,尚书大人并没有替你挑错人。荣县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亦适合修养身心。”
戚清婷听着,终于有些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想问出些什么,才发现嗓子发紧。
“他既是来同你相看的,总不该这般回去。若是你亲自去,以周县尉的气度人品,也必会原谅。”
说完,严之瑶转身。
“你什么意思!”戚清婷唤住她。
“戚清婷,我对于你,曾经不算是一个好的朋友,而今,已经做不成朋友。但是我想,若曾可言友,我应该也希望你能离开是非,去一个新的地方,活出一个新的人生吧。”
“严之瑶!”
只是这一次,严之瑶并没有再停下。
六月廿六,晴,宜嫁娶。
县主府前一日的送嫁酒热闹到了半夜,严之瑶都不知晓严琤竟能请到这么多的人来参加,他分明是在京中无甚朋友才是。
后来才晓得是倪老将军带着人来的。
说是要替父亲一道送她出嫁。
倪老将军如今赋闲在家,却是张罗了许多父亲的故友与相识来,说是送嫁,其实到了明日,那也是要做裴家的座上宾的。
可严之瑶仍是高兴,严琤也高兴。
应是高兴的吧,严之瑶甚至半夜还听着他唱起歌来。
是很久很久以前,岑州的民间小调。
唱的却是诗经的桃夭。
“桃之夭夭啊,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呀,宜其室家。”
……
醉了酒的兄长就坐在她的院外,来来回回唱着的却也只有这一句。
她终是忍不住走了出去。
“后头的呢,怎么不唱?光是这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