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邃笑了:“裴公子,在下与柯将军的交情,不至于此。”
“哦,你也不知道啊,”裴成远叹了一息,“我想着呢,怕是他觉得愧疚吧,愧不敢当。”
“在下听闻严家军上下一心,如裴公子所言,柯将军自责未能护住严家父子,或也可能。”
“如此,我才懂了,不好意思啊,我呢,马上就要做将军了,所以难免想多揣摩揣摩同行心思,耽误寒编修时间了。”
“哪里。”
这次,二人又是一道作揖,双双背头离去。
“少爷,今日怎的要与那寒编修说这么多?”裴柒问道。
“我这就要离京了,可不得给他埋个雷?”裴成远一哼,“免得他过得太舒坦。”
裴柒想不明白,抱着东西跟上。
二人一转头,便就瞧见门口停着的侯府马车。
只不过,不是来时那一辆。
主仆俩对视一眼,就见车帘被人掀开。
“裴成远,”粉衣少女道,“回府吗?”
第60章 不饶你
裴成远不知道刚刚与寒邃的话她听了多少, 所以一时半会也没顾上之前二人是闹掰了分道扬镳的,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车呢?”
“我顺路过来,就没叫他们多跑一趟。”
你还怪体贴府丁呢, 他拧眉上前:“你……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久。”
这个不久,也探不出虚实,他想了想, 到底还是上去。
严之瑶今日并不想与他吵架, 更不想惹怒他。
巨大的书箱被少爷大喇喇丢在了二人中间, 刚好阻着两人, 像是切断了交流的可能。
片刻,她小心开口:“其实,你一直误会了一件事。”
对面没作声, 她便就继续:“那日, 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也不是要袒护谁,更没有想利用你从你口中探听别人对我的感情。”
裴成远本就猜不透她是来干嘛的,听到这里, 不觉就有些不自在了。
怎么感觉她来,是为了与他示好的?
“我只是脑子没有你好使, 以往又一直养在岑州, 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 ”对面人说得很慢, 像是边说边斟酌着用词, “是我思量浅薄了, 没法跟上你。”
说到这, 她顿了一下, 下定决心般抬眼望来:“裴成远, 我自知做不到成为你认可的阿姊,也没有奢望做你阿姊,所以,你可不可以对我要求低一点。”
“……”不是示好,是——示弱。
他喉头一滚,竟是觉得说不出一个不字。
少爷不点头,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落在严之瑶的眼中,却是十足叫人忐忑。
她这两天除去梳理事情,还细细又琢磨了一下少爷对她的态度。
虽然说此前少爷也会发火,可大多时候是虚张声势,又或是恼羞成怒地护着面子,左右皆是孩子心气儿,却唯有涉及寒邃,他是真的厌恶。
尤其厌恶她对寒邃的态度。
而那日,也是她不愿怀疑寒邃,叫他彻底愤怒,就差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
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其不争的态度。
这并不寻常。
她想,大约这寒邃真的是少爷的死敌。
少爷已然站队太子,父兄说过,朝堂之上,诡谲多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她如今身为侯府人,不仅不与少爷统一战线,却还对他的死敌心存偏袒,确实叫少爷来火。试想,若是她顶顶厌恶的人被身边人奉为上宾,她又怎么会有好心情。
更何况,少爷不知道怎么判定的,好似很是笃定她喜欢寒邃这件事。
明日他就要离京,她想,这事是要与他说清楚的,他们的关系水火不容有一半是因为他怪她抢了他阿姊的位置,觉得她不配做他阿姊,那么剩下的一半,便就与寒邃有关了。
“还有,”她道,“寒邃于我而言,跟旁人没有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大约便就是那是父亲唯一曾想要将我托付终生的人吧,这样一个人,我看他,做不到完全地陌路。”
说到这,她才终于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却也,不是你口中的情根深种。所以,如果你清楚地告诉我利害关系,我不会故意要跟你作对。”
裴成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虽是找回了,却有些用不利索,他咳嗽了一声。
而后,他坐正了一些。
马车平稳,对面的少女亦是坐得端庄。
端庄得,仿佛瞧见了以前的阿姊。
只是他知道,她本也并非是个这样的姑娘。
所以哪怕是她示弱至此,他也清楚地明白她心里头在想什么。
方才国子监门口的对话,她定是都听见了。
有些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知道了,有时就难以自处了。
可对着这样一个故作稳重的姑娘,对着她小心翼翼对自己伸来的试探,他发现自己竟然该死地动摇了。
终于,严之瑶等来了少爷开口,可这一开口,便就叫她哑了。
“严之瑶,你为什么要留在侯府?”
“……”
“因为严将军遗愿是想要让你嫁一个好人家?因为侯府义女的身份最为合适?”
“裴成远,我不……”
“你不是。”少爷替她接了话,“对,你入我侯府,有很多原因,皇姑母安排也罢,我爹娘盛情也罢,形势所迫也罢,终究,不能一言蔽之。”
严之瑶没再想辩驳,她只是看着少爷。
少爷继续道:“所以,你若是想问我究竟为什么那么讨厌寒邃,我亦无法跟你说得清楚明白。就好像很多事情结果已经形成了,其间过程又有多少个节点,仅凭你我根本没有办法厘清。”
罢了,他清楚明白地对她说:“今日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是,擦亮你的眼睛,若你看不清猜不透,就不要轻易因着形势下决定。”
“那如果必须要下呢?”严之瑶问。
少爷沉默半晌,一直瞧进了她眼底。
“那就来问我。”
第二日裴成远是带着换防士兵出城的。
严之瑶扶着蒋氏去送,相比较于上一次少爷回京过年,这一次离京却是显得声势浩大。
一直到只瞧得见尘土飞扬,二人才回了府。
严之瑶看得出蒋氏的情绪不高,这侯府里没了少爷,亦是显得莫名冷清。
裴柒倒是被留了下来,已经来了清溪园。
昨日在马车里的对话竟是有史以来与少爷的第一次开诚布公。
甚至于,到现在她都没反应过来,裴成远留下裴柒是为了给她用的。
原话是:“你如今既然在我侯府,到底是担着名字,须知你的决定关乎我侯府利益。裴柒跑得快,有事让他找我。若是你自己在京中整什么幺蛾子,我定不会饶了你!”
相比较初见便就立下的约法三章,倒是温柔了不是一丝半点。
说起这约法三章,如今还躺在她的妆奁里。
倒是后来没用上了。
裴柒本来被留下来并不意外,毕竟以往进军营少爷也是不带他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不仅被留下了,还被留在了清溪园!
对啊!就是那个住着大小姐的清溪园啊!
谁懂!
你的主子把你留给了最讨厌的人,还让你要尽心。
这叫人怎么回得过神。
这究竟是要他监视呢?还是监视呢?还是监视呢?
裴柒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他要监视的人回来了。
“小姐,”他上前一步,“少爷说,你的字不能荒废,我这隔一阵子我得送去给他检查,你可别想着荒废。”
严之瑶:“?????”
第61章 误会了
原来是这么个跑得快, 嗯,少爷这夫子当真是做得尽心。
严之瑶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是这字慢慢总算是能见人了。
少爷不在京中的第二个月,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大事说来也是有迹可循,此前京中落雨,那左相府突然开始广求天下神医, 道是左大公子的腿突然有了知觉。
司药监倒是去了太医, 却皆是摇头, 左相不放弃, 悬赏三千两求医。
这数目不小,似左相这般地位,也是割肉放血了。
一时间京中来了不少游医赤脚。
不过基本都是束手无策, 据说连驱邪的话都说出来了。
左相大人拿棒子赶的人。
后来来了个少年, 瞧着大约也就十五六岁,就在大家都在猜这姑娘什么时候被赶出来的时候,哎!左大公子的腿有动静了!
所以,现在那少年被相府奉为上宾, 日日照顾左大公子复健。
左大公子残了多时,这腿突然就有了起色, 怎不算一件大事。
这事儿传到侯府里露华也不禁谈论起来:“左大公子若是全好了, 那这京中一众公子, 可无人能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