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已近黄昏,嘉莱没直接回老宅,而是开车去了几公里以外的镇上,想先找一家民宿暂时住下。
冬季生意清冷,马路不见人。
多数商铺大门紧闭,有的甚至贴上“吉店转让”的牌子。路过一家民宿,门口牌子上写着:特价优惠,豪华单人套间199一晚。
连续开了几小时车,嘉莱累得不行,想着价格也合适,干脆把车放在门口。
用鲨鱼夹随便将头发盘起,黑色冲锋衣被她夹在臂弯,嘉莱从后座提出摄影工具,锁车。
身份证留在前台做抵押,房间在二楼偏东,室内装饰风格偏法式,设施完备,木地板擦得铮亮,被褥,沙发套还透着植物香薰的味道。
沈嘉莱很满意,转身对前台小姑娘说,“可以麻烦加一份晚饭吗?”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还未褪下青春期的稚涩,“晚饭只有盒饭。”
“可以。”嘉莱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好的,我待会给您送上来。”
说完,她便仓促离开,嘉莱嘴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心想自己有那么可怕?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墙上的摄影作品吸引。
照片只有简单的三个元素,沙漠,落日,两头狮子。
沈嘉莱三个字被印刻在照片右下角。
大概四年前——
她和纪录片摄影师开着越野车跑到一块荒漠地,在这里她见到的不仅有大自然的野性力量,还有属于动物之间的相濡以沫。
她亲眼见证母狮丈夫为保护妻子和幼崽,独自大战狮群流血过多身亡,夕阳下,母狮带着幼崽远远守着丈夫的骸骨仰天长吼。
太阳西落,她带着孩子奔赴另一个家园。
嘉莱给这部作品取名——《死后的日出》。
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嘉莱正巧开窗户透气,门口停下一辆吉普车,里面出来两个男人。
“哥,你们回来了。”
前台姑娘开门迎接。
“我看门口停了车,有客人来了吗?”
前台姑娘点头,低声道:“偷偷告诉你,是个漂亮姐姐。”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楼上,她哥扬起头,嘉莱恰好站在阳台倚着栅栏,兄妹俩的对话她全都听到了。
她笑着挥下手,“你好。”
沈嘉莱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下一秒,栅栏门再次推开。
感应灯闻声而亮,黑夜包裹住的高大身躯一步步走在鹅卵石砌成的小路,忽明忽暗的火光在风中闪烁摇曳。
嘉莱听到小姑娘喊了一声阿泽哥。
时间平静了,她脸上的笑容也被室外的寒意困住。
为什么六七年没见,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他长高不少也越发英隽,短寸头配黑色冲锋衣,脊梁更显挺直,像傲然挺立在山头的一棵松柏树。
沈嘉莱想象过许多和白泽重逢的场景。
比如他会毫不犹豫地拥她入怀,温柔询问着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又比如她会哭着埋怨当年他的狠心,然后他轻轻吻掉她脸颊的泪珠,一遍遍说我错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眼前的风平浪静。
白泽抬起眼眸,他的眼睛,幽如黑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攫住了她。
唇间那支烧掉一半的香烟“吧嗒”一声落在地面,风越吹越狠,火光越来越弱,最后碾灭在他棕色马丁靴的鞋底。
嘉莱艰难动了动脸颊,风吹过耳畔,她的声音愈发清晰,“hello,好久不见。”
白泽偏头重新点上一根烟,掌心包裹住跳动的火焰,雾丝飘摇而上,他扬起下颚,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说:“好久不见。”
第2章 戒指
空调温度适宜,嘉莱躺在床上,手里攥着一个首饰盒。
打开,里面躺着一条芭蕾舞者形状的吊坠,她全身镶满细钻,整个人在灯光的映衬下散发出柔和的粉光。
这是白泽送给她18岁的生日礼物。
吊坠主题为独舞,当年他亲手为她带上时,他对着她的眸,语气虔诚,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他说:“莱莱,你可以永远在我心上独舞。”
嘉莱永远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的表情,吃惊地捂住嘴然后泪珠没出息地从眼角滑落。
他吻掉她脸上的泪珠,然后他和她接吻了,那是他和她的初吻。
如今再看这条定情信物,嘉莱少了年少的悸动。
曾经的许多年,她有过无数次把它丢进垃圾桶的念头,但一次次都被她拦下来。
这几年追求她的人不少,可都被沈嘉莱一一回绝,即便不想承认其中的缘由,可事实就是——她忘不掉他。
门板发出“咚咚”两下。
嘉莱把项链收好塞在枕头底下,去开门。
小姑娘还是挺扭捏的,“下面已经备好饭了,阿泽哥让我叫你下楼吃饭。”
“不是说晚餐吃盒饭吗?”
“之前都是吃盒饭,但今晚阿泽哥勤快,做了好几个菜。”
嘉莱思忖几秒。
“阿泽哥还说……”她支支吾吾的。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如果你不想下去就算了,别让我强求你,待会我把饭菜给你带上来就行。”
嘉莱挑眉,“既然他都这样说了,稍等会儿,我收拾收拾马上下去。”
“行。”
关上房门,嘉莱去了洗手间。
清水洗把脸,擦干脸扑了几下粉底,最后轻涂口红,头发也从鲨鱼夹中释放。
望着右手中指处的那枚戒指,嘉莱犹豫几秒,最后套上冲锋衣下楼。
* 重逢
楼下生起火炉,火焰熊熊燃烧,火炉烧得通红像个灯笼。
餐桌摆满菜,油菜香菇,油焖大虾,酸辣土豆丝……
杜晓珊端出最后一道冬瓜排骨汤,抽开椅子坐在他哥旁边,这样一来只有嘉莱旁边空着。
白泽从厨房走出来,他没有其他选择。
外衣被他脱在沙发,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羊毛衫,袖子向上挽两截。往外抽椅子时,他臂肘蹭了下嘉莱胳膊,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
嘉莱扭头看他,故意撩下头发又不失客套:“真是不好意思,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破费。”
不经意间瞥到她中指处的那枚戒指,白泽笑了下,没说什么,端正坐在椅子上。
杜晓飞拿来几个啤酒罐,摆着嘉莱跟前,笑问:“美女,来一个?”
嘉莱摆手道:“我不喝酒。”
白泽为她盛了碗排骨汤端在面前,道:“喝这个,暖胃。”
杜晓飞充分发挥他的社牛本性,对嘉莱问:“美女,敢问怎么称呼?”
“沈嘉莱。”
杜晓飞露出一个无法言喻的表情,他又问:“从事什么职业?”
“干了几年摄影师,现在无业。”
杜晓飞视线移到墙壁,指着上面的画,十分不确定地问:“这照片不会是你拍的吧?”
白泽拿起啤酒罐默默喝酒。
嘉莱望了眼,甚至没多加思考便点头确认:“这是在大堡礁拍的。”
杜晓珊语气崇拜,“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一般一般,和大师比我还差远了。”
嘉莱顺势问,“这些作品你们是从哪弄到的?”
有些参加展览的作品最后会被买家拍价买走,创作者只能收到汇款却不清楚自己的作品最终归处。
“我不知道,阿泽带回来的。”
白泽撂了他一眼,似在埋怨他多嘴。
嘉莱手心托着下巴,笑着问:“你怎么对我的作品这么感兴趣?”
白泽反应很淡,“好看便宜,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又不懂欣赏。”
他没看她,夹起一块青菜放在嘴里。
“便宜的话买假的不就好了。”
白泽不再回话,低头吃饭。
杜晓珊:“嘉莱姐姐,你和阿泽哥是什么关系啊,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你?”
白泽回得很干脆,“一个远方表妹,前些年一直在国外。”
嘉莱轻笑一下,没反驳。
晚饭聊得很嗨,杜晓飞喝了点酒,嘉莱听到他说,“阿泽,你那块茶园地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承包了一块茶园地?”
嘉莱好奇发问。
白泽点头承认:“这原本是我爸的一块地,现在他年纪大了,我不想让这块地荒废,前两年就开始种茶叶了。”
杜晓珊满脸自豪:“阿泽哥的茶园是桃花村面积最大的一块茶园地。”
这时,杜晓飞扬手道:“要我说,就那个土壤条件,种什么都是白搭。”
察觉到白泽脸色微微变了,还没等嘉莱说什么,晓珊先杵了杵他哥胳膊,“哥,你少喝点。”
吃过晚饭已经九点多,晓珊想留下帮忙收拾,白泽把人赶回家,说今晚他在这儿守着。
厨房水流作响,嘉莱一人呆在客厅无聊便随意走动起来,茶几恰好放着两本书,其中一本的标题为:如何教你五秒钟识别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