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穿着红白色校服,肩线笔直,两腿修长,立在那像棵白杨。偶尔会被同学挡住,她还是能敏锐地从一模一样的校服中找到他。
影子在脚下生根,身边都是浮动的光。
只是见到一面,心情大不相同了,蔫巴巴的困劲无影无踪,精神起来。迎着他走,手脚不自如。
梁泷歪到一边,身形隐在树影后,看不清了。
她刚收回目光,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瞿松——”
邵蔻条件反射地回头,好像叫的是她。
瞥一眼楼前的人,梁泷没动身,手里转着个水瓶,甚至还岔腿坐下,继续玩,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偏头要看过来。
邵蔻赶忙转回脑袋,抵不住疑惑,走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站住,好奇心的驱使下,又一次回头望,确认着什么。
“瞿松!”
声儿大,一群人齐齐转身,目光越过她,落到后面。
“欸。”
宽敞的路上,跑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生。
太阳晒得发懵,邵蔻睁大了眼睛,反应有点儿慢。有那么几个瞬间,深感怀疑,直到这个人出现。
她一言不发,心情复杂。
余光里,叫瞿松的人抱书走远了,而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坐在石凳上。
汗,从额头冒出来,眼前虚白,烈日当空下,一颗心都在颤。
一个名字接一个名字,陆续又走了些人。
原来他叫梁泷。
她喜欢的人怎么能是这个土土的,不太好听的名字。
她甚至在一开始,暗暗庆幸,“瞿”这个姓氏稀少罕见,与众不同,一眼看中,果然符合他的气质。
可最后怎么搞错了。
邵蔻失神,宛若从高处跌落,身心粉碎。
许易撞撞她的肩膀,明显收不住笑,“哈哈哈不行了,让我先笑会儿。小芍,你这几天求的桃花都求到别人身上了。”
瞿松,梁泷。
她之前对这两个摇摆不定。
平生第一次喜欢的人,连名字都叫错,这么多天苦苦和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姓名配对,笔画配对,现在想想,荒谬至极。
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信邪,怎么运气差劲到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都能失之交臂。
他怎么能是梁泷。
她懊恼,悔的肠子都青了,不知是怪这个名字不够好听,还是自己闹的乌龙。
原先的邵蔻有多么虔诚,现在的她就有多么唯物主义。
站在温暖的太阳下,感受到脊背发凉,后知后觉:“我许了那么多愿怎么办……”
神仙啊,千万不要把红线牵错人了。
“没事啦,月老那么忙,月老听不见的。”
是啊,他听不见。
那些关于另一个人的悲欢,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邵蔻垂头丧气地走到医务室,意外碰见两个人,“小言?”
邵言扶着身边人的手臂,瘸着腿站不稳,一回头身子晃了晃。
邵蔻和男生同时伸手,她看了他一眼。
邵言:“姐,他就是我班长,云柏,我以前给你提起过,还记得吗?”
邵蔻对旁边的男生不感兴趣,眼睛看着邵言的伤势,“腿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云柏,他面露歉意,“我们上体育课,邵言和我们打球不小心磕到了,是我没看好她,抱歉。”
邵言单脚往前蹦了两下,右腿不便,用脚尖撑着地面,扯到伤口,龇牙咧嘴着,“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要求打球的,怨我自己不小心。”
云柏皱起眉,“你别乱动。”
“我这边帮你说话呢,你还凶我。小心一会我姐让你担全责,她生气可是会揍你的。”
云柏出于班长的职责,没再跟她一般见识,放缓态度说:“没凶你,就是看你扯到伤口,不还是你受疼。”
“那你语气温柔点。”
要求这么多,他别过去脸。
邵言不理他,以为就此休战,她舔舔嘴唇,站好,矫揉造作道:“班长,人家都受伤了,”她戳戳手指,“你可不可以温柔点~”
云柏的耳朵尖一下红了。
要不说撒娇女人最好命。
邵蔻不动声色打量了下两个人,云柏。
有印象,送邵言琥珀坠的班长。
“小言,你体育课注意点,伤没好不要剧烈活动,从小到大你这两条腿就经常磕磕碰碰,会留疤的。”
邵言站累了,云柏找来椅子让她坐。
“知道了,姐你好啰嗦,我也是体育课和那群高三碰上,看他们球技超好,我没忍住跟着去了。”
邵蔻一愣,看似无意地问:“你们怎么会和高三的一起上课?”
“我也觉得奇怪,都高三了还能下来打球,真希望我们到时候也有这么好的待遇。”邵言嚼着糖,低头拽着卫衣的松紧绳玩,“好像就是你楼上的那个班,他们老师不是很严么,奇怪。”
邵蔻喉口一紧,知道邵言说的是梁泷的班,甚至能猜到话中的男生是谁。
算了,她还要去思政楼递交材料,没空想那么多。
初春的天气温和,叶子繁茂,云儿吹来,太阳不烈了。她一个人走在去往思政楼的路上,脚步声哒哒地回响。
走过白杨树,喷池,垂地矮枝里藏着的山茶,转个弯,进了前院,枝头紫红和白色的玉兰摇曳,视线里青绿参半叶子变成艳丽的花骨朵,咕噜噜喷洒的池子在半空中折出道彩虹。
花香像层透纱蒙在口鼻,一呼一吸,芬芳细腻。
邵蔻正要抬脚,上前,还未触及地上台阶,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侧眼去瞧,果然是梁泷。
他和老师在平台上说着话,样子懒散自在。
她悄悄退了回去,没着急离开,他听到动静,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楼层拐角被探进来的大树枝叶遮挡,形成很好的藏匿地。
一个女孩的背影,校服外套在风中鼓起。
他眯起了眼睛,老师斥责:“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
他松松一笑,眼睛又瞥到那边,一只手从兜里抽出来,挠了挠眉心。
同样听到训斥的邵蔻,一吓,脚步往里缩,藏进大叶子的荫蔽里。
梁泷和老师交谈的音量不大不小,她没细听,等到双方走远才从藏匿地走出来,蹲的时间久,双腿发酸,她弯腰揉着,撞见故意停在拐角处的他。
梁泷双手插兜,姿态居高临下,眼眸下落,凝到她的脸上。
邵蔻顿时一慌,脚下虚浮,硬着头皮,已不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阳光四洒,斜在眉梢,他的眼里是有所洞悉的笑意。
这一笑,多了几分痞气,她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而他并没挂心。
白杨树的叶片扇动,哗啦啦的声响,此起彼伏。
两个陌生人擦肩,高高的身影贴在肩旁,邵蔻低下头,一股麻意在体内流窜,梁泷目光平平,女孩的发香穿游而过,钻进鼻腔。
日光透过树叶,像一条娇嫩的绿线,照在脸上,眼花缭乱。
她驻足回眸,他不做停留,穿过走廊,跃下台阶,在无限好的春景中无影无踪。
第07章 搭话
一回班就和学委打了个照面,邵蔻没什么情绪地走过,被叫住。
她在窗边停下,等对方开口。
“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说你的,我语气不好,向你道歉。”上次弄的不愉快,学委歉意。
邵蔻感冒,喉咙疼,只说了句没关系。她本来就没过心。
回到班,许易说她没带物理教辅,要去找同学借,看她等不及的样子,就知道另有目的。
许易沉浸在欢喜里,根本不知道嘴边的笑有多明显。
这是邵蔻第一次来高三楼层,比想象中还要安静,每间教室塞了不少人,依旧能做到鸦雀无声。桌子椅子摆放整齐,书本规矩,形成堡垒。
看似满满当当,实则井井有条,还留出窄而整洁的走道。
放在黑板下的蓝色大垃圾桶洗得干净,没有复杂漂亮的板报,只有一张张白色的月考排名单,那是黑板的补丁,也是他们青春里的补丁。
起不到遮羞的作用,只会在众目睽睽下放大痛处和缺口。
梁泷抱着堆墨绿色的试卷从办公室的方向来,路过许易和那位学姐,他扬起手里的卷子。
学姐一看出成绩了,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我卷子给我塞桌子里,我嫌那点分丢人。”
许易看到卷子上有红墨水批改过的痕迹,问:“你们小考也会出排名?”
“是啊,等你们明年就知道高三有多惨绝人寰了。”
这么听多少有点吓人,邵蔻抿了下嘴巴。
梁泷发出一声笑,“你别吓唬人家。”
邵蔻的目光随他的脚步从走廊移到室内,他站在讲台上,同学们一窝蜂围上去,抢试卷的、先看排名表的、像卖报的人把卷子当成小旗乱挥,叠成纸飞机或者当飞镖乱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