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蔻犹豫,“可以等一下吗,我再想想。”
“行,你考虑好。”她先给另一位烫发。
邵蔻在转椅上坐了几分钟,憧憬清爽的短发,但又舍不得。最终还是放弃,走出理发店。
之后的每一天在学校见到梁泷班上的那个高个子女生,还是会忍不住羡慕。
如果能像她一样开朗就好了,如果自己也有发达的运动细胞就好了,如果和梁泷是同学就好了……
五一假期结束,大家们回校,作息被调休打乱,一周要连上六天课。各课代表催收作业,试卷练习册被胡乱扔,教室里哀嚎:“我恨调休,要上六天啊,想死的心都有了。”
邵蔻没有负面情绪,为了见梁泷一面,她只觉假期多的残忍,放假前不想离校的也就她和许易两个人。
付文君特意在班级群发了张照片,是从班级摄像头里截下的图。
全班都放假过五一,高二一班里有两个女生坐在教室上自习,桌椅齐整,邵蔻和许易学习认真,桌上的书本如山,黑板上写着:距离高三还有35天。
看到消息的家长们不约而同扩大照片,看是谁家的孩子,黑板上的红色数字也随之变化。
横竖撇捺的“高三”两个字,压得人喘不过气。白色字痕挤挨,甚至能看出当时写字的人蹭掉半截。
扩大,拉近,近到3和5贴脸挤眼笑,多像贪残虐雪中火辣辣的赤梅,开得杀气腾腾。
心慌意急地迅速缩小,拉远,凶神恶煞的不过是两个倒计时的数字。
耳边传来急遽课铃,像是高亢呐喊,又像低吼求救。
班长揉了揉干涩的眼,怅怅地走上讲台,挥手滑过板擦,粉灰扑脸,笔迹换写成了:倒计时29天。
班长问:“许易去哪了?今天值日生是她。”
“她不舒服去医务室了。”
六天过去,墙上的排名表多了两张,讲桌上摞起的习题册更高一层,过道堆放的教辅更显教室窄小如舟,不甚关心地目睹了每一场考试。
班长:“她的卷子还是要交的,同桌通知她一声。”
许易来例假,躺在医务室病床上捂着小腹缩成一团,疼的满头大汗,嘴里诶呦叫唤。
到后来疼的没力气,人也老实了,望着门口那片太阳的白光,浑身热到爆炸,头晕眼花,下一秒看见林已秋。
他被两个男生架着胳膊进来,右脚脚踝肿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鼓包。不足一个月就要高考,学校禁止高三生打篮球,说有人打球崴伤脚,原来就是他。
许易看着都瘆得慌,又心疼又可怜他,嘴巴一秃噜就蹦出一句:“……疼不疼啊?”
三个男生一呆,林已秋见她盯着自己的腿看,不自然地挪开:“好多了,过几天就能消肿。”
许易直勾勾的目光一点都不收敛,没抬头:“啊?那要几天?”
“……一个月。”
“那你高考怎么办?这多受影响。你们高三的不是不能打球了么,自己都不在意的吗?那可是高考!”
许易大概是被那个肿包刺激的,没管住嘴,顺着话就训。
林已秋莫名其妙挨了顿训也没恼:“不会影响考试的。”
许易大方地让出位置,拍拍床:“来,你坐这。”
替林已秋回答的是身边那两个男生,他们都难为情地摆摆手:“不了,谢谢。”
许易看着他脚踝的鼓包,忽然觉得自己肚子不疼了,把医生开的布洛芬胶囊放兜里,走出门,气性消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叽叽歪歪地把当事人训一顿。
“我有病吧……”
她欲哭无泪,想扇自己俩耳光。
林已秋身边的两个朋友,面面相觑,一脸懵样:“你们认识?”
他也很懵:“不认识。”
许易连打了三个喷嚏,揉着鼻子:“谁说我坏话。”
一脚踏进班门,申航抱着球从外面进来,表情难看。
许易:“还没上课,舍得这么早就回来了?”
申航把球扔到桌下,“别提了,我跟高三的正打着球就被校长抓了,做了好一会思想工作。说是毕业班有人打球伤着了,最近查得严。”
“没事,你还能找自班的人打。”
申航用一个字概括他们的球技:“菜。”
他大口喝完水,站起来像投篮一样把水瓶投进垃圾桶,他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得亏我留了一手,我跟他们都说好了,晚自习前去后面田径场,我特意找我姨夫拿的大门钥匙,你们想来就来。”
许易想起校医室的林已秋,说:“打球小心一点吧。”
第四节 课下课,梁泷果真来找申航,两人一起去了田径场。
墙上的倒计时冷眼监视,没几天了,邵蔻隐隐担忧。
付文君过来找人帮忙打扫办公室,“谁见申航了?少了这么多人他们都去哪儿了?”
邵蔻在看书,轻声说:“好像去后面田径场了。”
付文君警觉:“去那边干什么?”
“不知道。”她看似无意地摇摇头,然后做自己的事情。
她能想到的付文君自然也能想到,“估计又去打球了!一个申航,还有高三的几个,不知道校长在查?”
她火急火燎地就去抓人。
邵蔻和三个同学去打扫办公室,她提着水桶下楼,放进池子里,拧开水龙头接水。
片刻后,付文君押着几个男生从田径场出来,来领人的班主任嘴里训话,邵蔻听到声音没有抬头,把水桶拎出来,专心洗着两块抹布。
置身事外,好像真正的一个旁观者。
申航唉声叹气地和朋友抱怨:“我就知道我姨夫嘴巴不牢,转头就让我班主任知道了。”
“真是刘教练说的?”
“不然呢,除了他还能有谁闲到要举报我们?我就想不通了,谁会不让我们打球。”
邵蔻抬着水桶,吃力地上楼,走在前面的梁泷看见,伸过来一只手,“我帮你。”
她一怔,显然是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和别人说笑的梁泷会注意到她。
申航看见,烦躁地挠挠头:“我来,这我同桌,一个班的。”
梁泷松开水桶,和邵蔻的手背擦着过去,一步跨两个台阶往上走,到了三楼分开。
走的真快啊。
她多停留了几分钟,在后面看。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她洗了澡擦着头发,书包没动,想着要早点休息。看了几页复习资料,一张姓名贴就掉了出来。
那是梁泷的名字。
她回到书桌,找了个不起眼的本子塞进去,脚下踢到床柜边的纸箱。里面放着的都是航模赛时用剩下的KT板。
板下压着那架红色航模和控制器,她闲来无事,拿出来摆弄着玩,意外地发现当时安装在机身上的小小的摄像头。
她拿起来那个调参板前的黑色小壳子看,只有两个指甲盖那么大,完全被她忘记了。
网络连接成功,记录在里面的摄像画面传送到手机里。高空飞行的录像好像把她带回航模赛的那天。
画面中是偌大的操场,赛道上一架接一架起飞的航模,画面升高,能看到掩映在茂密树丛后的灰色居民楼,飞行路线七拐八绕,夹杂着同学的雀跃欢叫。
画面一抖,来到西南角,坐在绿茵场内的人被拍摄进去,其中一个角落,她清楚的记得那是梁泷预备赛的位置,飞机在场外区域飞了一圈。
他那天穿着件灰色的衣服,坐在草地上,两手后撑,仰头看着飞机飞远的方向,背影在镜头中晃过。
砰受一击!
邵蔻难以置信,牢牢地盯着画面,内心复杂,把进度条拉回去,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激动。
无数次播放,无数次定格,喜出望外地拿给许易看。许易眯起眼,恨不得钻进屏幕里,疑惑:“就芝麻大点,你确定不是你眼花了吗?”
邵蔻无比确定,那就是梁泷。
她倒在床上,举起来,珍惜地抱在怀里,有喜有悲,鼻头发酸,心跳激越极了,传来阵痛。
她感受不到痛苦,只有无尽的甜蜜,甘之若饴。
“啊!”一声大叫,险些咬住舌尖:“真的是他,我拍到了!”
许易捧腹大笑,“快点让我再看看。”
邵蔻兴奋地展臂,一个没留神,跌下床去。
“扑通——”摔得人仰马翻,她滚到地上,脸颊红涨,幸福将她吞没。喜悦漫上心头,深深地陷入一种怡然自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