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树荫下, 和她挨得极近, 树顶扫出的阴翳洒在英俊的五官上,风依旧吹, 鼓起他们的衣衫。
梁泷看她时沉静又认真,轻轻眨眼,眼里似有似无的笑混合着思念就跑了出来。
邵蔻说:“我给你看我们的研究成果。”
他被拉进基地,进了一个白屋顶的楼, 西门处是她的实验室, 白炽的灯照亮每个角落,橱柜里放着实验设备,近两米的长桌上堆放着材料。里面走,是电脑和学术研究的专业书籍, 显示屏滚动着记录数据变化,一些贴了标签的塑膜袋里装着采来的土壤。
邵蔻粗略地说了下她的想法,现阶段进展和未来可能遇到的坎坷。
从始至终,梁泷保持安静倾听, 身上那点顽劣荡然无存,懒到骨子的散漫彻底消失。
在过去的半个月,她通常是一个人站在窗前,身前是空旷的基地区,身后是闪着微弱光亮的电脑屏,仪器和电路板工作着。
今日不同,因为他的出现,这间实验室都不再冰冷空荡。
梁泷把她工程图的初稿看完,扯了扯板正的领带,“干得不错,女朋友。”
邵蔻低头看着鞋尖,抿唇一笑,想要戒骄戒躁,但好像很难。
“你在这边待几天?”
“两天,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
邵蔻觉得遗憾,心里难受极了,明天下午的飞机,两人其实没多少相处的时间。
换个思路,起码他们见面了,好比朝思暮想的打视频要好很多。熬过这段时间,就步入正轨啦,想着他们以后的日子,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刚做了个采访,还是何大记者的专访,他说可以上头版。”
邵蔻两手背在身后,说起这件事,肩膀骄傲地微微一晃,眼眸闪亮,和那时在西城说起宁南项目的构想时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的表情,梁泷看到她身上那份独有的光芒,如今她在一点一点实现自己的心愿。
“你要来没有提前说,我明天答应小言去看她。”
“峪禾离这儿不远,我和你一块去。”
他们之间都是梁泷两地奔波,她心疼道:“这不是想着没有二人世界,怕你不高兴。”
“不会,我就是想你才来看看,你做什么我不干涉。”
天边泼洒几束光辉,不偏不倚照在他眉宇间,她看到他的柔软善良的一面,这光,很暖很耀眼。
爱人之间无需繁冗的言辞,一个拥抱就能渗透内心千万言语。
——梁泷,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晚上,梁泷要去和隔壁乔青打地铺,借宿一晚。邵蔻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要看出什么,“你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吗?”
“想。”
邵蔻坐到床边,脱掉鞋子,夏天不用盖被子,她躺到里面,身上还是那条祖母绿睡裙。
他看到她是从行李箱里找出来换上的,她是有意的。
梁泷背着光,垂睫,黑眉深目显得默然,抬睫,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然后拉开自己的背包,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他躺在她的身边,床板吱呀地叫唤,他一来,邵蔻就感受得到那股热热的气息逼近,心底快意,脸上起了抹灿笑。
梁泷侧身,把手搭在她腰上,“瘦了。”
“才半个月,怎么会就这么快就瘦。”
“瘦了,摸的手感都不一样了。”
梁泷把灯关了,床板又一阵响动,她转过来面对他,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回回这么说,回回都把自己养瘦了。”
不给面子,她说:“这次是真的。”
“行,我就等你把这几两肉再长回来,”他嗅着她的脖子,起了坏意,舔舐着她锁骨的位置,牙齿咬摩,像是在惩罚,被咬的有点发麻。
“以后每天一日三餐给我拍照发过来。”
邵蔻没法狡辩,她老毛病他是知道,之前多亏了他在基地的照顾。
“好。”
梁泷的手不安分了,主要是邵蔻怕痒,推了推,他就支起胳膊,高大的身躯阴影罩着她。
“你让我留下的。”借着月光,他眼里的欲色清明,不遮不掩,俯身啄吻她的唇。
邵蔻无话说,承认她不想再推开他。
梁泷呼吸灼热打在她脖颈处,粗粗地喘气,探出舌尖,舔舐她的耳后,脖子,蜿蜒而下,最后落到她的唇上。
邵蔻的吊带被拉着蹭着,滑了几厘米,要滑到他心里去,他给弄好,搂住消瘦的肩头,“睡吧。”
她看他一眼。
梁泷笑了,“讲个睡前故事?”
“讲讲我们以后吧。”
他声线清扬,透露出不错的心情,和她怀着同样的憧憬和向往,“我们有属于自己的家,你喜欢种花,花园就交给你,你想养多肉,向日葵,芍药都行。我喜欢做饭,厨房的活儿都是我的,我也喜欢看你吃饭,三餐里要有两顿一起吃,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不要我们分开。”
仅是从话中就透析出无比的幸福,就像挖一勺糖浆,甜入心扉,化解所有的疲惫。
人在舒适的环境下就泛起困意,邵蔻的眼皮开始打架,他的声音变得缥缈,想要回应,困到嘴巴像被胶水粘黏。
梁泷听到几声哼哼,她早早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里睡得安稳。
他仰面看天花板,灰白色的墙壁上有两三道裂痕,从北至南不长不短,他的目光就跟着纹路走一遍,走到头再换另一条线。
身体里那股燥劲平息了些,邵蔻一个侧身,在梦中也记得牵他的手。
软软的触感,他咬紧牙关,脸色憋得难看,体内一团火烧了起来,这一夜难熬了。
窗外大亮。
邵蔻醒来习惯去摸身边,没人,床铺凉透了,她一下坐起来,梁泷的行李包还在,这才放下心,换衣服洗漱完,他从隔壁出来。
上了车,梁泷倒头就睡,路途崎岖,弯弯绕绕,他越睡越熟。峪禾的风大,呼呼的刮进来吹着他的头发。
邵蔻把窗户升上去,错开了一条缝,他睡得东倒西歪,嘴唇动了动,微弱的风只吹起了额头的碎发。她稍稍把他的脑袋摆正,让他睡得舒服些。
车子开进峪禾,下了车。
两侧的街区建筑是藏族特有的风格,四面环山,就是压人的高墙,瓦蓝的天飞过一只黑鹰。
宁南的少数民族多,踏出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令邵蔻没想到的是,前方路窄,不通车辆,要进民族区,全凭两条腿。泥泞的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就此与世隔绝。
邵蔻穿着白短袖和牛仔裤,很干爽的一身,脚踩一双红白帆布鞋,手里提俩重包,装的都是林韵寄来的腊肠米肠之类。
山路不好走,踏过去这双鞋和裤子指定是废了。为了见妹妹,邵蔻在所不辞。
正要挽裤腿,梁泷拿走她手里的包,一手一个,二话不说蹲到她面前,“上来。”
她吓了一跳:“我能自己走。”
梁泷没有勉强,而是说:“你大老远来肯定不想弄一身泥去见你妹妹,上来吧。”
邵蔻缄口,难以言喻的感动拉扯着她,可是梁泷他明明也是千里迢迢来见她,却甘愿退一步。他挤出时间的见面,宁可委屈自己,陪她来这一趟。
他半蹲在地,宽阔的剪影和高原蓝天交融,无声的坚韧,连大山上的风都兀自绕行。
邵蔻趴到他的背上,提走一个包,攥在手心,黑包的重力下压,垂在他身前,左右摆动捶打着,他动都没动一下。
梁泷看到她被包带勒的通红的手,说:“给我,你这么提着太碍事了。”
“很重。”
“这点算什么。”
他拿过来,两只手掂量,环过她的双腿,步伐稳而安定。
邵蔻的脸贴着他,他的后背坚实,脊背挺拔,和宁南黑黝黝的土地一样沉寂,充满力量。被这种成熟的气质裹挟,她心里杂乱的思绪统统不见。
路这么远,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四周一阵安寂。
梁泷开玩笑道:“抱紧了,摔到泥里可就是丑八怪了。”
她往上爬了爬,搂紧他的脖子,后背有些潮,被太阳晒得发烫,淡淡的夏天汗渍的味道。
汗珠顺着他的眉骨淌下来,面容肃静,皮鞋没了锃亮的光泽,每一次拔脚,挑起的泥点溅到崭新的西服裤子上。
邵蔻不敢回头看走了多远,始终朝前看着,泥泞地浑浊混着黄色的水,寸步难行。
她听到梁泷每一次抬脚都会有“吧唧”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留下的脚印连成串,印在走来的路上。
泥水遍布,他尽量避开,路走的又远了,呼吸粗重,汗水直流。
“我下来走吧,我怕你太累。”邵蔻替他擦去额角的汗水,又有一股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