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打仗的男人身形伟岸,站在宫灯的阴暗处,显得格外肩宽腿长。
她微微挑眉:“你还没走?”
“找朕有事?”
萧烈站立不动,不知在想什么,一时间竟然没有回答,几秒后,他看见女帝向他走来,伸手在他眼神晃了晃,萧烈看见了落在她发梢还有眼睫上的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陛下。”
花夏道:“朕问你话呢?”
萧烈留下来是想说西夷之事,那西夷王子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并不可信,更别提和亲之事,不管如何,防备外族入侵是在第一位的。
他不知为何, 嗓音发紧:“和亲之事,不妥。”
花夏点点头:“朕知道。”
“况且他长得一言难尽,还不如萧卿来的可人。”
随口调侃的话,萧烈蹙起了眉,花夏瞅见他眉间褶皱微微抿唇,萧烈大概心底又不满了,两人身份注定对立,想来听她说话他是不喜的。
“当朕没说.....”
花夏还有事要做,正要走,面前的人凝视她的眸光幽深,嗓音沉哑有些低糜:“陛下的意思是,若是那西夷王子长得尚可,陛下就同意和亲?”
花夏顿了顿,驻足停下来,还在想萧烈话里的意思,男人却还在说:“同意和亲......”
“同意那人入陛下后宫,坐什么位置,侧君?贵君?亦或者君后?”
花夏唇瓣动了动,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目光奇异地盯着萧烈看了片刻,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五官深邃,只有微微敛起的眼眸能看到微末的丧气,分辨过后,花夏捏着铁锹顿了顿,有些错愕:“萧烈......”
看着十分不对。
前阵子不是还瞪她来着......
今日看着怎么像吃醋了似的......
况且那西夷王子不丑她也不要啊......
萧烈被花夏喊了一声,全身都僵住了,面部绷紧,许久后生硬道:“臣告退。”
背影匆匆走入雪中,从这里到宫门还挺远,走过去大概都要淋湿了,花夏看向一旁守门的宫人:“有伞吗?”
“陛,陛下,伞在后面,奴才去拿。”
萧烈都要走远了,花夏解开身上的大氅,递给宫人,指了指萧烈融入雪中的背影:“给他送去。”
宫人领命而去。
花夏倒是轻便了许多,反正等会还要翻墙......
第396章 昏庸女皇9
王府的马车候在宫门内,赵卓等候在此,参加筵席的官员都陆续离开了,宫门冷清下来也不见王爷出来,赵卓只能在此等候,直到下了大雪,又过了片刻,赵卓才看见王爷的身影出现在宫道尽头。
挺拔修长的身躯走在渐渐堆起的雪地里,深色的官服落了一身松雪,赵卓看到王爷肘间搭了一条精致的大氅,其上也落了雪,赵卓撑伞迎上去:“王爷怎么不将大氅披上?”
赵卓不记得萧烈进宫时是否带了这件,此时并没有想到其他。
萧烈挂着大氅的手微微收紧,摇了摇头,赵卓想来大概是大氅里面湿了王爷才不穿戴,于是顺手就要接过:“王爷,属下拿吧。”
伸出的手却落了空,萧烈下意识挪开了,对上赵卓疑惑的目光,萧烈径直跨上马车,并不解释:“回去。”
赵卓驾车回府。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道上一片静谧,然而车驾内,萧烈的心并不平静,他不知自己缘何说出那些话来,脑海里抹不去的身影,她站在雪里,伸手握雪,回眸望他时,动人心魄。
有些东西渐渐不受控制,偏移轨道。
“王爷进去后就没出来了?”管家问随行的赵卓。
赵卓抱着剑点了点头:“是。”
管家问:“可有什么异常?”
赵卓想了想:“未曾听说宫宴上有何事,不过,王爷去时好像并未披大氅,回来时倒是抱了一件。”
两人对视一眼,望向书房,管家道:“今夜,王爷许是宿在书房了。”
次日早朝,昨日说要和亲来大晏的三王子并未出现,和亲之事也不再提起,使臣遵照王子的吩咐道了歉说昨日醉酒说了胡话,回去后定送来赔礼。
使臣只在殿下屋外得了命令,并未见人,虽觉得奇怪,却都照做了。
高晃往高位上瞥去目光,女帝并无意外神色,昨夜散宴后,宫侍留意着陛下行踪,见她翻进文光阁后急忙禀了他,高晃赶到时恰好撞见。
先是从文光阁高墙内丢出来的一把小铲,随后是利落翻上高墙的娇小身影,瞥见他后并不意外,在皇宫城内明目张胆至此,一众宫侍禁军却都只当自己眼瞎,也只有这皇城之主了。
彼时,高晃这么问:“陛下做什么去了?”
女子跳下围墙,捡起小铲,眉目鲜明而张扬:“收拾个玩意儿。”
小铲对着高晃举了举,高晃于是便不再问了,掩住眸光阴冷:“陛下安然无恙便可。”
今日没有出现的西夷三王子显然就是昨日的答案。
大殿之上,还有一人未至,花夏看了眼原本萧烈该站的位置,此时空缺,告了病假也不知真假。
王府。
管家站在书房外敲门,无人应答,出声询问道:“王爷,早膳不用午膳也要多少食些啊。”
片刻后,里面有了些响动,房门从里屋打开,萧烈一身冷雪气息,似一夜未眠,目光幽深,嗓音滚着砂砾:“和亲之事......”
宫里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管家道:“说是醉酒胡言,使臣不久留,两日后就要启程返回了。”
以往惯例,外国来使通常最短也是要待上半月的,如此快的,倒是头一次见。
萧烈关上门:“午膳罢了。”
管家望着紧闭的房门,默默叹了口气,转身看到赵卓,赵卓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老者即使猜到些许,也并不能说,叹息至深地摇了摇头。
傍晚,晚膳已经备好,老管家候在书房门外,敲响了门,这次门很快打开,萧烈站在里面垂眸,淡声道:“备车。”
赵卓立即上前:“王爷要去何处?”
老管家同时问道:“那晚膳。”
“去侯府。”萧烈大跨步往外走。
赵卓连忙跑着去备车。
搬迁过后,侯府只留了一个看守的下人,昨日一场初雪,打开侯府大门里面无人踩踏过,积了三寸深的雪,萧烈让随从留在外院,自己独自走过中堂去了后面,进入萧氏一族的祠堂。
前镇北侯和大多数萧家那一辈的人是葬在漠北的,在雀京的祠堂立了神位,长明灯不歇,香火不断。
萧烈点燃手中的香供上去,在这些神位前跪了下去,没有叩拜,俨然是受罚的架势,萧家已无人罚他,是他罚他自己。
萧烈未曾娶妻,更不谈什么侍妾,昨日之前,从未对女子心动,洁身自好,一心只为复仇,当西夷王子提出和亲之事,萧烈是心乱的,以至于之后对着她有些口不择言地质问。
难堪至极。
得了否定的答案,依旧不心安,因为她早晚是会有侍君的,到这里,心动便难以否认,所以在意......
然而,她和他绝无可能。
她是他的仇人。
分明明白一切,今日开门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和亲之事,萧烈痛恨这般的自己,厌弃至极,怎可喜欢上他的仇人?
如此不孝,怎堪当初敌军踏城时众人的庇佑?
他这条命不是他萧烈自己的。
花夏熟练翻墙出了宫门,走到王府去,得知萧烈去了镇北侯府,她转道翻上镇北侯府的墙头,整个府邸只有祠堂是亮着的,还是很好找的,她坐在墙头,看见了从里面透出影子。
背脊挺直的跪姿。
生病是借口,之后几日大抵这个借口还会继续延用,花夏眼眸轻眯,盯着看了半个时辰后翻下高墙,径直回了宫。
她的行动并未隐藏,萧烈在人走后,背脊有一瞬的松懈,长明灯很亮,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漆黑。
之后几日果然如猜测的一般,萧烈旷了许久的早朝,半月后才回来,雀京的格局变动,以及朝内的风向都有所转变,萧烈在布局,花夏纵容之下,局势转变得极快。
高晃发觉她有意放权后,也鲜少来拜见了,如今就是他们二人势力暗中的争斗。
雀京最大的花楼是高晃的地盘,暗中经营着情报网,里面鱼龙混杂,倒也因此适合掩人耳目,萧烈几次出现在里面显然查到了什么,花夏乐的看戏。
自从第一次来过后,她就给花楼写了投诉信,说店里的热菜该换个名厨大师,不然岂非赶客?
只是来花楼的可没有真正来吃饭的人,这封信倒是是独一份了。
下次,花夏再来的时候,店里的菜品倒真是换了。
一楼大堂中央舞台上的表演不断,因此这花楼倒是男女不忌,热闹得紧,舞台两边彩布围起来的装饰,中间凹陷,里面被看客丢满了金银,花夏从楼上望下去看的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