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说,这可是你怂恿的,依言凝神聚气,一剑劈去。石桌纹丝不动,只在边缘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白痕,不留神的话,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她看看手里的剑,耷拉下嘴角,云别尘忍不住笑了出来。
“无妨,这只是开始。”他道,“我会慢慢教你,只要你用心跟着我学,总有一天修为会远在我之上,不用着急。”
黎江雪暗道,这鼓励未免太假了些,不过至少,心是好的。
于是她收拾了心情,抱着剑靠近他身边,“那你呢?师尊,你到底有多厉害?让我见识一下呗。”
身边人没有答话,只是看了看山前的云雾,目光锁定其中一只飞鸟,骤然一剑挥出。
有那么一瞬间,黎江雪以为会看到飞鸟哀鸣,血光四溅的场面,然而并没有。剑气所到之处,好像只是裁了一段云雾,将那只飞鸟包围在中间,静止在了空中。它看起来相当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飞不动了,振翅鸣叫了几声,叫声清脆婉转。
云别尘微微笑了一下,挥手撤去剑气,它抖了抖羽毛,轻快地就飞远了。
只余黎江雪愣在一边,心里惊涛骇浪。
这样的能力……唐止那一句“凡间没有几个人能匹敌”,姑且信他好了。
眼前人似乎对她的震惊感到很有趣,在她眼前轻轻挥了挥手,“今天的讲课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会儿就吃饭去。”
然而他刚说完,忽然蹙着眉轻轻咳了两声。
“我错了!”黎江雪回过神来,赶紧认错,“你往后都别再演示了,我不看了不看了。”
云别尘带着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无妨,也没有那样不济。”
两人收起命剑,一路往回走。黎江雪在旁边和他东拉西扯。
“师尊,你教了我多少年了?”
“太久,记不清了。”
“在我之前,你还有过其他徒弟吗?”
“没有,只你一个。”
“既然你的修为这么深,为什么心甘情愿待在我们这个小门派啊?”
“怎么,少主是觉得不用为师了,想要下逐客令了?”云别尘在阶前站定,回头略微戏谑地看着她。
她连忙赔笑,腆着一张脸,“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师尊,我……我是说,在我走火入魔之前,我的修为到了什么水平了?”
云别尘皱了皱眉,似乎不忍开口。
“没事的,你不用怕伤害到我。”她拍胸脯,“我就是问问,如果我以前特别厉害,我会努力把修为补回来,迎头赶上的。”
眼前的人抿了一下嘴角,似乎很想笑,又强忍住了,抬眼盯着她。
“差不多。”
“什么是差……不多……”她问了一半,声音渐渐低下去,转而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会是,和现在的水平差不多吧?”
云别尘的样子似乎真要笑出来了,他丢给她一个耐人寻味的表情,转身就进了门。
只留黎江雪的世界轰然崩塌。
原身这位少主,到底修了个啥啊!这世界上竟然有比她还不努力的人!
眼看云别尘的房门要合上,她却忽然又想起一事,扯着嗓子往里喊:“哎,师尊,一会儿你和唐止先吃饭吧,不用等我,我想去看看那个,我的道侣。”
云别尘正在关门的手顿了一顿,没有抬头看她,只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黎江雪道了声谢,正要走,忽然又听他说:“既然去了,你先去厨房替他盛一份饭吧。”
她高兴地答应了,心说这位师尊还是很体贴的。
今天的菜有软炸里脊,和游水活虾,据说还是唐止在溪水里捞的。她每样都打了一点,照旧用托盘端着,晃晃悠悠地就进了暗室。
今天的暗室,与上次来时不同,她能感到有微微的风过,还有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今天在呀?”她一边小心绕过纱帐,一边问。
没有人答话,但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气息靠近,然后,有人伸出手指,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点了两下。
于是她顿时就高兴起来了。哦,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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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应该发现了,有个别用词修改过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呜呜呜,但还好其他部分都不影响。
阿雪: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道侣啦。
师尊:……(默默脸红)
第5章
房间里实在太暗了,她摸索着去找上次那张矮桌,磕磕绊绊的。身边的人很体贴地把托盘接了过去,顺利地放下来,牵着她的衣袖在桌前坐下。
其驾轻就熟,令她怀疑他要不然是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早已经习惯,要不然,就是眼睛和常人有些不一样。
饭菜的香气在黑暗中格外诱人,她本想殷勤地给他递筷子,考虑到双方实力的差距,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都是刚出锅的,还热着呢,你尝尝。”她说。
多少有点想弥补那天吃饭忘了他的愧疚。虽然他未必会在意。
面前生出了轻微的响动,像是他依言端起碗筷,去吃菜的声音。他的吃相应当非常斯文,动静只有那么一点点,像只猫一样。
黎江雪被这个联想,突然在心上挠了一下,心止不住地变得很软。
她下意识地问:“好吃吗?”
问完了才想起来,对方是没有能力回答她的。
然而,面前的人显然比她有办法,她听见桌面上传来了轻轻的,“笃”的一声,像是有人用指节叩了叩桌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
“你好聪明呀。”她像哄小孩一样,“这样我们就可以交流了。我们商量一下,敲一声是‘好’、‘对’、‘同意’,敲两声就是不同意,好不好?”
笃,同意。
“前几天晚上,我也来看过你,只是你不在。你知道我来过吗?”
笃。
“那我给你带的饭,你后来吃了吗?”
笃。
“哎呀,那饭端来的时候就不太热了,等你吃上的时候,恐怕都凉了。要是早知道,我让唐止给你热一热多好。”她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懊恼,转眼又问,“对了,你以后愿不愿意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面前沉默了一小会儿,敲出“笃笃”两声。
她的心里微有失落。
“是不喜欢吗?”
笃笃。
“那就是……因为门派规矩?”
笃。
果然,那也不用问他为什么会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了。连吃饭都不许人上桌,想得起来就送一份,想不起来就算了。对一个人的摧残和漠视,竟然可以到了这种地步。
她不由回想起那天,她发现小道侣不在屋子里,唐止目光躲闪地说“咱们又不限制他的自由”。人往往是越缺什么,才越要强调什么,反之,对于一个日常能够自由行动,随心所欲的人,是无须说出这句话的。
恐怕他那天的失踪,也并不是什么出门逛逛,而是另有缘由。
黎江雪有一瞬间,已经联想到一个柔弱男子,被关在密室里,灌下奇奇怪怪的秘药的场面了。
她摇了摇头,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道侣啊?”
面前人只是沉默。这种问题,显然已经超出了能用是与不是回答的范围。
于是她换了一种问法:“你会写字吗?”
笃笃,毫不犹豫。
她心里刚刚升起来的希望,就变成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也是,被困在暗室里,让人予取予求,用于共修之道的人,恐怕出身就很凄苦了,是很难有学认字的条件。那么,她还有很多话,比如他的身世,他的心情,他对她这个少主是一味忠诚,还是也怀着复杂的怨恨,就都没有办法问了。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轻声道:“对不起啊。”
对面的人没有再敲桌子。她感觉到一只手,轻轻地攀上了她的手臂,伸进她宽大的衣袖,在她的小臂上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碰。
似乎是无言的安慰。
他的手有些微凉,被他碰过的地方,都酥酥痒痒地泛起涟漪。
她忍着心里忽然涌上的暖意,和另一种悸动的情绪,郑重道:“我会放你出去的,相信我。”
小道侣没有再动作。或许是他被摧折得太久,已经失去了重获自由的期待,又或者,他并不相信她这句空头的许诺,所以选择不报以任何回应。
黎江雪没有再急于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以后我常来看你,好不好?”
这一次,是手指被碰了碰。他的指尖滑过她的尾指,像是拉钩一言为定的意思。
她的嘴角忍不住又往上弯了一弯。她的小道侣,真是挺招人疼的。
从暗室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大好。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托盘,饭菜被吃得干干净净,令她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