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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生_时只柚【完结】(70)

  明显还是害怕,一动不动地目送着谢凛往前走。

  少年走几步,回头。

  姑娘愣了一下,要瞥开视线,手心突然被砸了一下。

  她低头,看到手心的一颗草莓硬糖。

  “请你吃糖,别哭了。”

  那晚烧烤结束,谢凛被乐队拉去排练。他最近兼职多,本来打算退了,被老八生拉硬拽过来。

  湿潮夏夜,翻滚的海浪声里,少年抱着贝斯,手指在弦上扫过。

  Sean Davidson的《maybe tomorrow》

  “They're just two kids, being stupid

  他俩羽翼末丰少不更事

  Have a lot of dreams, but they're only eighteen

  怀揣无数梦想却仅年方十八

  So they'll reach for them tomorrow

  故他们明天便朝梦想进发

  Maybe tomorrow

  也许就在明天

  ”

  慵懒的唱词,干净清爽的少年音,海风吹过他的领口。

  手臂被旁边的鼓手怼了一下。

  谢凛抬头。

  营地门口站着一姑娘,白裙子,丸子头,对着几顶帐篷为难。

  挺眼熟。

  “那个就是师附的小棉花糖,这腿…”

  一听就思想龌龊,谢凛长腿伸过去,毫不客气往人屁股上踹了一脚:“谁?”

  鼓手卧槽一句:“你上午英雄救美,感情半天不知道美是谁啊。”

  小棉花糖。

  师附那个绵绵同学。

  谢凛的一手抄回兜里,往营地的方向看了第二眼。

  这名字不是第一次听到。

  她站了一会儿,往左边那个帐篷走,那是男生的帐篷,谢凛反应挺快地掏出兜里那颗硬糖,往她的方向一丢。

  她被砸了一下,停住脚步,扭头。

  老八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喊:“走错了同学,右边第二顶。”

  她往这边看,愣了一会儿,乖乖说谢谢。

  谢凛已经松懈地靠回椅背,骨节匀长的手指按回琴弦,肆意张扬一扫,弹起第一个音。

  “She says

  她说

  Everything is weird in the world right now but

  如今世上的一切都离奇但若是

  ”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面。

  但谢凛不记得了。

  孟盈也不记得了。

  3.

  Sep.1 2017

  来B市的那四年,赵五说过一句话:“人性是最没必要的东西。”

  那种地方不讲人性。

  这种生活在十七岁这个夏天有短暂割裂。

  孟盈的水痘好了以后,谢凛陪她上了一周的课。

  是谢谨德交代他的任务。

  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但那是谢凛十四岁到十八岁里最奇怪的一段时间。

  白天在学校,过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学生生活。

  夜晚肮脏,混乱,刀尖舔血。

  有种深深的荒诞感。

  又无聊透顶。

  只有两次有点儿意思的时候。

  第一次是物理周测。

  那些题目谢凛都会,初中的竞赛题目,变成高中的试卷题目。

  头顶的风扇吱呀旋转。

  谢凛的食指勾着根笔,百无聊赖地转,转动到第三圈的时候,穿校服裙的少女闯入视野。

  她坐在他前面,低着脖颈写试卷,马尾被草莓皮筋绑着,轻微摆动。

  耳后的碎发毛茸茸的。

  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不应该喜欢她。

  很想亲她。

  一遍。

  两遍。

  三遍。

  谢凛画了半张试卷的草莓皮筋。

  第二次是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

  谢凛去给她买零食,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堵在小卖部。

  好不容易出来的时候,看到她被一个混混搭讪。

  姑娘脸都红了,又被吓白。

  谢凛拎着零食袋过去,懒懒说:“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那混混是个小弟,估计见过他一两次,知道他的身份跟手段,被吓得特虚,喊小谢爷。

  又对着她喊小嫂子,喊完把刚才那句话咀嚼了一遍,又哆嗦着改口,改来改去不知道叫什么,魂都快吓飞了。

  谢凛说,滚吧。

  被她瞪一眼,改成了,走吧。

  然后继续送她回家,在楼道,谢凛打算转身开自己家门的时候,她突然说:“好呀。”

  做我朋友吧,孟同学。

  好呀。

  谢凛挺久没有过朋友了,顿了几秒,他看不出情绪地笑笑,伸出右手,小指。

  她也伸出小指,跟他勾在一起。

  他的指腹有弹贝斯弹出的茧,也可能是拿刀拿的,分不清了。

  她被磨得抽了抽手指。

  娇气精。

  于是谢凛松了手。

  拉钩只有一根手指,没办法把她拉出来。

  怎么办啊。

  又不会牵她手。

  那晚之后,他被谢谨德喊去打了场黑拳,折了手臂,躺了小半个月才好。

  好了以后就没再去过学校了。

  4.

  Jun.15 2018

  高考结束的夏天,谢凛回了趟海宁。

  是谢谨德交代的。

  他去给母亲扫了趟墓,顺便约老八出来吃饭。

  有事要交代。

  老八挺兴奋,说干脆吃个毕业饭,大家一块聚一聚。

  聚会地点就定在谢凛以前驻唱过的那家酒吧。

  一班的同学来了不少。

  当年谢凛离开,几乎走得彻底,知道一点儿他消息的只有老八。

  事实上,初中毕业后,很多人去了其他高中,联系也少了。

  这会儿聚在一起,变了又没变。

  高考结束。

  十八岁。

  风光无限,意气风发的年纪。

  不知道谁先挑起的话题。

  “还有没有人记得咱学校后面那个老王面馆,以前我跟老八天天去吃,结果高考完去一看,倒闭了。”

  “有点想他家的面。”

  “就是,那会儿溜出来吃,还被师奶抓。”

  “师奶的自习你们都敢撬?佩服佩服。”

  “操,有点想念十四岁了,那年我翻校墙气都不喘。”

  “拉倒吧,那次还不是谢神拽了你一把,诶,我谢神呢?怎么样,这次是不是要做B市的市状元了?”

  “没有。”

  谢凛懒懒捏了下啤酒罐,铝箔罐瘪下又弹起,跟那个男生碰了下杯。

  “谦虚吧谢神。”那个男生笑。

  谢凛也坦荡笑笑。

  人生不止一条路可以走,有的是错可以试,有的是路可以闯,这才是少年意气。

  十八岁的谢凛,即使不是高考状元,也还会是那个光风霁月,意气风流的少年。

  知道内情的老八拦住这话题,谢凛倒无所谓,有一杯没一杯地喝酒。

  后来老八先醉了,红了眼,靠过来:“昨天灭绝师奶还在班级群里提起你,你还记不记得初二暑假开始前,你的那篇发言?就是公正法治与少年意气那篇。”

  “记得。”

  “选上省文选了,师奶说可惜,没机会把证书给你。”

  蝉鸣燥动,仿佛回到那天的主席台。

  谢凛跟他碰了一下:“还有件事,帮我谢谢师奶她老人家。”

  老八猛灌了口酒:“你回来自己谢。”

  “嗯。”

  老八又勾着他的肩:“谢凛,你现在还相信少年意气吗?”

  一切的嘈杂,混乱,笑闹仿佛在某一刻安静下来。

  然后,他听到少年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我相信。”

  所以,十八岁的谢凛以身入局,守护了他的信仰。

  “我也相信,”老八抹了把脸,“我打算报法律系,以后’以律法为枪,以正义为膛‘”

  说完抬胳膊抹了第二把脸,举起啤酒罐。

  “敬十八岁。”

  很快有人跟着起身。

  “敬少年风流。”

  “敬前程似锦。”

  “敬光明坦荡。”

  铝箔罐碰在一起,泡沫涌动。

  热烈滚烫的气氛里,谢凛放下啤酒罐,手懒懒撑回身后,突然想起刚才老八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还记不记得师附的小女神,小棉花糖,当时还都押你俩郎才女貌,以后早晚得在一起,结果面都没来得及碰上,就双双转学,遗憾吗?”

  “在B市你俩有再见过面吗?”

  “遗憾什么。”谢凛没答后一个问题,跟他碰了下杯,微笑道。

  语气平缓,老八没听出这究竟是问句还是肯定句。

  谢凛仰了仰头,看到吧台后一角白色裙摆。

  于是他举了下杯。

  遗憾吗?

  如果非说有遗憾。

  遗憾的不是十八岁为信仰而死的谢凛跟十八岁前途坦荡的孟盈告别。

  是十四岁那年不败神话一样的少年跟十四岁那年天真明媚的少女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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