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司屹还站在原地。
正撞上他抬起的视线。
明明是单向玻璃,目光相触的那刻,头皮还是麻了一下。
她飞快地收回视线,手指在裙边磨了磨。
陆栩生一直观察着她情况,过了两个转弯才想起跟陈似说地址,陈似淡淡应了一声。
这边的街道岔路多,车居然很巧地没有拐错。
运气实在是好,陆栩生有点惊讶地转回目光,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你还好吧?看你刚才的脸色就不太对。”
“没关系。”
陆栩生以为她是紧张,安慰:“没关系,伯母会没事的。周四哥在港城那边的圈子很广,我找的这个朋友也是通过周四哥才认识的,常年在港城,很可靠的。伯母的情况可大可小,全看那边怎么定,实在不行就找周四哥帮个手,反正他是你哥哥。你不好意思麻烦他也没关系,他父亲也在港城,那边的消息是通的,他总会听到点风声,周四哥人很好的。”
孟盈轻轻咽了下口水。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跳停了一拍。
浑身的血都冷起来。
对了,她一直忽略了这件事,章行芝和周正临生活在一起,周正临的消息,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周司屹刚刚儒雅绅士的模样,还有轻飘飘掠过她的目光。
他分明知道一切,一步步前进。
侵略性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直到她退无可退,穷途末路。
孟盈有点头晕目眩,车在此时停下。
陈似恭敬拉开车门,开车的司机是个白人,风趣友好地说了句—have a good day
孟盈拿包的时候,陈似递了张名片过来。
周司屹的私人名片。
上面有他的私人号码,和在纽约的住址。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心悸感强烈,孟盈抿了抿唇。
“周先生说,哥哥应该照顾下妹妹。”
陈似公事公办地转达。
孟盈握着名片,掌心被硌出道不太明显的印痕。
几乎想象得到,周司屹是怎么噙着淡笑,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
陈似回去的时候,周司屹两腿交叠,坐在剧场的头排座椅。
台上空空荡荡,灯光昏昧。
只有那块蓝宝石光芒璀熠。
这块蓝宝石在苏富比竞价激烈,拍出了天价,周司屹那时在国外执行任务,让陈似去的。
只交代了三个字——拍下来。
可谓一掷千金。
后来港城的小报上还铺天盖地报道了这次拍卖,尤其是这块身价数亿的蓝宝石,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谈。
那交易数字看得陈似都肉疼。
陈似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用途,但周司屹只让他去做了这面玫瑰花的城堡。
以此作为捐赠给朱莉亚学院的一笔赞助。
这简直是亏本买卖,陈似都觉得荒谬,周司屹从小在名利场浸淫,从来没做过亏本生意。
但这次,是打算一掷千金,找一只挠过他的猫?
这位孟小姐漂亮归漂亮,但这个圈子漂亮的何其多。
不该是被蛊惑。
又或者,只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陈似越想越觉得荒谬,回过神时,周司屹正垂眸看着掌心的一个挂链。
一只很小的巴塞罗熊。
她刚刚落下的。
周司屹的视线在上边停了一会儿,掀起眼皮:“她的裙摆是不是脏了?”
陈似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司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我没注意,但雪天穿白色舞裙,应该很容易脏。”陈似答。
周司屹眯了眯眼,轻笑一声。
他的半张脸都在阴影中,完全看不清神色,修长指节在膝上轻扣着。
“这个挂链要给孟小姐送过去吗?”陈似多嘴问了一句。
周司屹的视线落在舞台的方向。
漂亮的玫瑰花城堡。
眼前浮现出她刚才离开时的模样,故作镇定的模样,慌乱得裙子都擦碰在车门上,车门有雪痕,她心疼得吸了口气。
模样可爱又天真。
天鹅就该如此,在最温暖的城堡里,永远天真。
周司屹笑了笑。
“用不着。”
她会自己回来拿。
第63章 ch.63 生
ch.63 生
陆栩生口中的朋友姓赵,叫赵非,是纽大的一个学长,毕业后去了港城工作,从事法律工作,在香港的几家头部律所都工作过,声名颇盛。
几乎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他的外祖很低调,但在港城颇有影响力,也认识不少各界的朋友。
出了事的第一时间,陆栩生就去找了赵非。
章行芝的事可大可小,非得算起来,不足赵非接手那些难缠官司的万一。请赵非帮忙,几乎是十拿九稳。
赵非跟陆栩生的关系很好,答应得很痛快,让她安心等。
挂断电话,孟盈的心才稍定。
怕她担心,陆栩生还给她传了赵非的履历过来。
很漂亮的履历,难怪各大律所争相挖人。
如果连赵非都解决不了,那整个港城,应该没几个人帮得了她。
孟盈咬咬唇,本能地忽略了最糟糕的那个情况——也许这件事本身就是周司屹做的。
如果是这样,再漂亮的履历,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周司屹的本事她再清楚不过,分开的一年半里,没了感情账,他愈发高不可及。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总会本能地抓住那根稻草。
她只能往好处想。
因为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她毫无办法。
“事情交给学长,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可别跟之前似的,所有压力都一个人消化,偷偷躲起来哭鼻子。”陆栩生安慰她。
“知道了,谢谢你。”
孟盈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陆栩生,他的确帮了她很多。
“谢什么?”陆栩生大方笑笑,“我在追你啊。”
坦荡的少年心性。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孟盈也笑笑,大方地说。
回去的路上,她搜索了回港城的机票。
还有两天公演,孟盈犹豫了一下,把票定在了公演的后一天。
票钱是找安娜借的。
月底几份兼职的工资结清,她才勉强还完账单,但卡上也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了。
后面的一切都需要钱,如果钱能解决,就是万幸了。
新年的演出能拿到一笔补助,不算多,也许能解燃眉之急。
回去的时候又开始下雪。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冷,天气也怪,她顶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回去,屋漏偏逢连夜雨,公寓的热水坏掉了。
孟盈蹲在进门的热水间,对着复杂的闸门看了一会儿,无奈给维修工打电话。
进入圣诞假期,两个维修工都不在纽约,要下周才回来。
这意味着一整周都没有热水可用。
折腾一天,孟盈几乎疲惫到极点,烧了壶水,简单洗了脸和头发,昏昏沉沉睡着了,一直睡到天光大亮,难得没赶上起来练早功。
她的生物钟很准,所以没订闹钟的习惯,睁开眼时天光大亮,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就这么被打破。
好在养回了点精神。
手机上有朱迪老师的三个未接来电,她红着脸回拨过去,连连道歉。
朱迪老师说没关系,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好好调整状态,别太紧张。
但不是说不紧张就不紧张的。
她随意地煮了半包面当午饭,算算时间,赵非的消息也差不多该回过来了。
果然,洗好碗碟,一串港城的号码打进来。
几乎在响铃的同一刻,她按下了接听。
赵非的语气很遗憾:“抱歉学妹,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
所有的希望和侥幸在这句话中被激得粉碎。
心口骤然一紧,她抿住唇。
果然听到赵非继续说:“栩生是不是认识Zhou?我跟这边的朋友问过了,这事恐怕得让栩生找他帮个忙。”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保释的人,是Zhou父亲的情人,对吧?周正临被流放到港城,本就是周司屹一手安排的,当时周家人还骂他冷血,后来见识了他多百无禁忌,愣是没一个人敢再置喙这件事。周正临消息,一直是递到周四那儿的。”
赵非说得隐晦,但孟盈听明白了。
是啊,这件事牵扯到周正临跟章行芝。
周司屹怎么可能不知道,也许他推波助澜,也许只是冷眼旁观。
她咬了咬唇,终于明白,为什么陈似会递过来那张名片。
一场明牌,周司屹坦荡地摆在台桌上。
绅士地让她选择。
但她分明,退无可退,走投无路。
她把剩下的半包面装进冰箱,点开Lyft,输入了名片上的那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