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儿许久没见父亲这般开怀,殿下、世瑜,你们以后可要常来齐州。”方骏琛从外姗姗来迟:“父亲,晚膳已经按您的吩咐备好。”
方恩泰点点头:“都是些家常菜,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他坐轮椅不便,是要人推行,小厮才说过来推,他却出手阻止了:“世瑜,你来推阿爷。”
方世瑜都起身离开,闻言,不得已又折返回头。
方府的路虽平,可方恩泰是武将,身材魁梧自不用说,就方世瑜那小身子板,着实费了他不少力。
“都说让你每日练功,去盛京后,定是懈怠了吧。”
面对方恩泰斥责,方世瑜皱了皱眉:“我又不是武将,哪用日日都练。”
“你如今在典狱司,指不定哪日就会遇到危险,不练好功,到时你连怎么死都不知。”
“咳咳咳……”方恩泰一时心急,急火攻心,引他咳了起来。
他身子不好,方世瑜不用把脉就觉察到了。七十岁,古稀之年,说句不好,彼此不定哪日就天人永隔了。方世瑜看着那个满头花白的老人,心再也不忍惹他生气:“阿爷你不要急,我答应你,待回盛京后,便请沈统领授我武艺。”
他这算服软了,方恩泰闻言欣慰一笑:“记得你答应阿爷的话。”
方骏琛费了心思,特意将晚宴备在花园广场处。柳绿花红,再加齐州特有的美食,味香景美,可谓人生何求。
晚宴是方府的管家方牧筹备,方牧同方恩泰是远亲,照关系,方世瑜还得唤他一声堂哥。
方家是从方恩泰那代才盛,贫穷加之战乱,方恩泰留下的亲戚不多,故他对这个远亲也颇多照拂,从小就接来身边养。
方牧:“太爷,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清炒虾仁是殿下最爱,这红烧肉则为瑜少爷准备,还有各式特色,也一一上全。”
自方世峥去世,方恩泰郁结难抒,方府也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夫人她们何在?”
方牧:“我已命人去请太夫人,估摸正在来的路上。二夫人去了寺院静修,也该快到。金夫人……”
“父亲。”一尖锐女声从花园湖边传来。
不久,就见一妇人朝这边走来。
“五姐,你怎从湖边过来。”方骏琛笑说。
“午憩后无事,索性就来这边转转。”方瑶眼高于顶,眼皮都不屑抬。她径直略过方骏琛后,随即来到方恩泰跟前,不过转瞬,就见其眼角眉梢皆染上笑意,变换速度之快,直叫人咋舌。
“父亲,您不是说想在院里养锦鲤,我一早就去集市挑了几条好的,等会儿就给您送过去。”
“小五有心了。”方瑶在兄弟姐妹中行五,方恩泰总爱以此作名,以示父女间的亲切。
方瑶是外嫁女,婆家远在百里外的海城。这次回娘家,她同她的夫君一起,两人打着看望父亲的名义,在方府住了两月有余,却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方骏豪觉得怪,便派人去海城打听,这才得知方瑶的夫君金广白,因赌博欠钱,被金父赶出了家门。两人为躲债,不得已才回了娘家住。他待此颇是不满,可碍于父亲之面,也不好真出声赶人离开。
方瑶紧着又与蔺相廷寒暄起来,她也不管蔺相廷意愿,从静妃娘娘问至他何时娶亲,直到太夫人赶到,她才不情不愿退到一边。
来人身袭紫衣绸缎云锦裙,裙身绣满了牡丹,衬托得那妇人雍容华贵。
太夫人汪朝熙不过三十五,比方瑶还要小上几岁,一双灵动的眼,皮肤白皙又细腻,整个人看上去倒与顾颜她们似是同龄。
“阿娘。”方骏琛先一步去迎。
方恩泰一生六个儿女,只有方骏琛是汪朝熙所出。
方骏豪、方瑶见她来,只是略略欠了身,敷衍过去就算。
汪朝熙亦是直接无视他二人:“老爷,殿下。”
蔺相廷微微颔首,与她客气一笑。
方恩泰招她来坐:“世瑜也来齐州,他最喜欢吃你做的饺子,等改日得空,你便做与他吃。”
汪朝熙笑了笑:“难得我的手
艺有人看上。几年不见世瑜,他人高了,但也瘦了,可是典狱司同僚待你不好?”
方世瑜进府时,汪朝熙也才刚刚嫁进来。他们都不得方家其他人的待见,渐渐,同病相怜的两人惺惺相惜,关系亦是熟络起来。方世瑜赌气离家,还是汪朝熙偷偷给的盘缠。
“典狱司一切都好,同僚对我都很照拂。”
“这两位想必就是沈统领、顾特使了,世瑜在盛京,还劳两位大人多多照拂。”
汪朝熙同方恩泰老夫少妻,世人待她的看法多是偏见,就连顾颜再打听她的情况后,亦是不能免俗。而今真当见过,她的言行,既谦卑,又得体,顾颜也不禁被她气度折服。
顾颜看向沈朗潍,同他一齐行礼:“太夫人客气了。”
“听闻顾特使是宰相顾大人之女。”汪朝熙起身握住顾颜的手:“也不知世瑜有没有机会,能去府上拜见?”
她这明显是看上顾颜,想帮着方世瑜撮合了。
方世瑜急忙撇清关系:“祖母,您这话说,顾大人公务繁忙,哪有空见我等小人物。”这些日在陇南,沈朗潍待顾颜的态度,他再不开窍的人,也从中查出端倪。
沈扒皮这个外号可不是他随便叫,敢同沈朗潍抢女人,就他身上这几两皮,哪里是够扒的。
汪朝熙不想放过:“你若觉得配不上顾特使,不妨让老爷出面,给你谋个官职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是有人欢喜有人怒。
方骏豪暗斥:“当初世峥在时,若非你阻拦,父亲早就与他谋了官职,这会儿子倒假惺惺做好人了,我呸!”
同时,一旁的方瑶鄙夷地念道:“敢情不是花你的钱,拿方府的钱,却与你出了风头,贱人就是贱人!”
方恩泰却是满怀期待等着方世瑜回答。他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而今亦想借汪朝熙的口,探清方世瑜的打算。
相较方家人,沈朗潍则冷着一张脸杵在那里。等回盛京,不对,是立刻、马上,他定要将方世瑜踢出典狱司,以后不许他再接近顾颜!
谢优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态,她都多久没见公子这般急了,这趟来齐州,还真是不枉此行。
而蔺相廷,他一直在看顾颜,看她而今惶恐又不安的小表情,唇角不由泛起了笑。
“世瑜已有打算,就不劳祖母挂心。”
第98章
“有了打算?什么打算?难不成是在典狱司做一辈子的仵作?!”方恩泰脸一沉,刚要开口说教,却被赶来的小厮打断了:“太爷,二夫人派人传话,说有事耽搁了,恐一时赶回不来。”
小厮口中的二夫人,便是方骏豪的夫人,宋春丽。自方世峥去世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十分古怪,方恩泰怜她失子,也不作深究:“罢了,那咱们就不等。方牧,开宴。”
方牧得令,转身去做准备。
天如今黑的早了些,宴开时,不过微微擦黑,等宴落,月已高高悬挂苍穹。
顾颜赶了几日路,刚才宴上又陪着汪朝熙说了好一通话,才说回房沐浴完歇下,被还没盖全,门外就传来阵阵叩门声。
她起身下榻,顺手扯过衣架上的披风披上。今夜的月很好,月光渗透进来,倒省去点灯的麻烦。
门外映的影高大,顾颜留了心,先问一声:“是谁?”
“阿颜。”
顾颜一怔,沈朗潍怎这时候过来?她拢紧披风,将门打开:“都这么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朗潍清了清嗓:“没有,只是这两日赶路,都不得空与你好好说上几句。”
这又算什么理由,顾颜无奈一笑,旋即请他进屋:“日日都要见,何故大晚上跑过来,也不怕人瞧见。”
刚刚是云朵熄的灯,顾颜在桌案前寻了好久,却怎么也找不着火折子点灯。
沈朗潍:“阿颜,今夜月光正好,就不必点灯了,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顾颜闻言回身,发现沈朗潍已经坐在榻上了。才进门就坐人家娘子榻,这又算不算是耍无赖?可她却偏对他生不来气。
“你想说什么?”顾颜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
此刻,月白的光照进来,光映在顾颜面上,衬得她尤为温婉动人。
“阿颜,那日你说你心中还有困惑?”
顾颜点了点头。
沈朗潍:“那你能否将心中所惑与我道出呢?”
顾颜看着他:“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她仔细想了想,确定这两日并未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引起他的怀疑。
沈朗潍眼含春水:“我想帮你快些解决困惑,这样,你我便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他这话来的突然,顾颜先是怔愣几秒,随即才想到,他该不会是吃方世瑜的醋?沈朗潍竟也会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