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朗潍欠了欠身,大方坐下。顾颜也应下,坐在他的对面。
顾文远开口询问:“夫人,你与沈统领又是何时相识呢?”
杨柯解释说:“今早我同阿颜出府,意外发现典狱司的人竟在跟踪。”她又接着看向沈朗潍:
“想必那人是得了统领的吩咐吧!”
沈朗潍赔笑:“夫人这话实在言重,不过是典狱司与顾小姐间有些误会。既双方今日都在,彼此不妨把话说清,此后也不用猜疑。”
顾文远疑惑看向顾颜:“这又关阿颜何事?”
顾颜在来之前,就想好了不再欺瞒爹爹:“府里王妈妈的女儿,头几日失了踪,我曾应允,帮她找回女儿。不成想,案子竟转到了典狱司,这才惹了统领误会。”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顾文远只想顾颜安稳一生,并不想她行探案之事,所以忍不住斥责一声。
一旁的杨柯忙掩嘴咳嗽几声,示意他还有客人在,别失了分寸。
顾文远这才收了疾色:“让沈统领笑话。我这女儿从小被我宠坏,如今竟还扰了典狱司办案,是我教导不周。”
沈朗潍微微欠身,还不等他开口,顾颜先不服道:“爹爹,我并未耽误典狱司办案。他们查他们的,我自会查我的。”
“哦!那不知小姐又查到什么线索?倘若真能帮典狱司破案,在下实在感激。”沈朗潍此行目的,便是想套顾颜究竟知道多少,她回这话,正好给了他契机。
杨柯一眼就瞧出沈朗潍的心思,她忙赶在顾颜开口前,接了话:“如今案子既归典狱司主理,阿颜再插手,也怕于礼不合。可王妈妈毕竟在顾府多年,看她如此憔悴,我也实在不忍。我这倒有一两全的办法,既可帮统领破案,阿颜也不会让人诟病。”
杨柯所言皆有理有据,沈朗潍只作洗耳恭听状:“不知顾夫人有何方法?”
“让阿颜任职典狱司!”
杨柯此话一出,不仅惊了顾文远、沈朗潍,连顾颜都被震。入职典狱司,岂不是日日要与沈朗潍相见,显然这并不是她所愿。
顾颜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她又道:“其实这事我也有私心在,阿颜拜穆亲王为师多年,我也有心让她历练下,好不辜负王爷的栽培。”
杨柯想用穆亲王胁沈朗潍附议。
沈朗潍还未回话,顾文远却等不及,一本严肃道:“这不是胡闹嘛!”
杨柯暗暗瞪他一眼,顾文远拂了拂衣袖,只咕哝一句:“典狱司都是男子。”
沈朗潍正想着如何回绝,顾文远的话刚好给了他思绪:“顾大人所言也正是在下所虑!顾小姐身份贵重,典狱司事务繁忙,沈某实在怕对小姐照顾不周。况且,典狱司从未有过女子担任。”
他话里意思全是对顾颜的轻视。
顾颜想起前世,自己也曾与他商议,想去典狱司协助办案,他也是这般态度,道:“女子应在家相夫教子”,寥寥几字,就将顾颜困在后宅整整两年。
她怒火嗡的一下燃起:“沈统领未免太武断!大晋哪条律法规明,女子不能入职典狱司。至于我是否担得起这辛苦,也不应是统领所虑。”
沈朗潍眉心动了动:“如此说,顾小姐是非入职典狱司不可了。”
第10章
顾颜强忍下怒:“我只想救出被绑架的娘子,况且,典狱司与我也并非良配。”
沈朗潍虽不解她母女二人究竟打什么算盘,可顾颜的话,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典狱司对外一直都以失踪案定论,从未提过“绑架”二字,看来这顾小姐还真有些本事。
“沈某也想听小姐一言,不知小姐对此案有何看法?”
顾颜并未正面回他:“统领也知我今日去了户政司,成霁安的资料,想必典狱司只会更全。”
她这话意思很明确,想要线索那就拿成霁安的资料换。
沈朗潍被她反将一军,对她手里的线索更有了兴趣:“典狱司的资料并不外传,可若顾小姐真有线索,沈某愿为小姐破例一次。”
沈朗潍冷面判官之名,可不是平白无故来。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严于律己,对待罪犯更是杀伐狠绝,毫不留情。能让他破例,顾文远心中也不免嘀咕,自己是不是该听夫人所言,让顾颜进典狱司历练历练。
他思忖片刻后,与沈朗潍道:“沈统领,正如夫人所言,小女冒然插手典狱司的案子,实在于礼不合。况且,要她一人查那绑匪,我心也忧。明日早朝后,我自会向圣上禀明,让阿颜进典狱司,协同沈统领办理此案。”
顾颜与沈朗潍不约而同站起身。
“爹爹,阿颜不同意。”
“顾大人,此事是不是还需斟酌。”
看着眼前二人同时拒绝,顾文远面上略有尴尬,还是杨柯站出来解围:“穆亲王曾任典狱司统领,阿颜作为他的门生,入典狱司乃合情合理。沈统领也不必担心,我杨珂的女儿,什么苦吃不了!”
她又来到顾颜旁,接着道:“你曾与阿娘说,想救回王妈妈的女儿。如今你肩上担的可是被绑娘子的性命,阿颜是否应顾全大局,慎重考虑呢。”
杨柯的话不错,红儿与其他娘子能否摆脱前世宿命,全在顾颜一念之间。
顾颜看向沈朗潍。
沈朗潍,你既轻视,不想我进典狱司,我就偏要证明与你看,我不是你想的那般一无所能!
“阿娘,是女儿思虑不周,或许典狱司真能助我早日侦破此案。”
典狱司助她?沈朗潍失笑,这顾小姐还真是,真是自命不凡。他倒想看看,她究竟有何本事!
“顾大人,圣上那边还劳大人禀明,在下只在典狱司恭迎顾小姐。典狱司还有事忙,就先不打扰。”
顾文远起身亲自送了沈朗潍出府。顾颜进典狱司任职一事,算是暂且定下,只等明日早朝后,再由圣上定夺。
夜幕,清音阁。
今晚的月正好,清辉洒满整个小院,静谧且安稳。顾颜让云朵搬了椅,自己则坐在廊下,呆望着看向远方。她心里清楚,圣上会应允爹爹的请求,待明日圣恩谕下,一切就成了定局。
重生这些日来,顾颜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再想前世种种,可奈天不遂人愿,等她任职典狱司后,她还是要再次面对沈朗潍,面对这个上一世让她又爱又恨的人。在外人前,她学会了伪装,可她能骗别人,却独独骗不了自己,原来早就千疮百孔的心,竟还会痛。
她又抬眼望向那轮月,它还是与前世般高高在上,远观不可亵玩。虽她没确实证据证实,那劫狱人是沈朗潍派来,可事也未免太巧。而且谋害之人目的已达到,除了他,顾颜真想不出第二人来,会这么迫切想自己死,毕竟谋害皇子的罪名认实,他与定国公府不免也会波及。
如今唯一的线索,便是那名劫狱人,顾颜临死前的无心之举,没想竟成了弄清真相的唯一途径。在仔细想,能在沈朗潍身边,是不是也更好找寻那劫狱人……
云月、云朵得了消息,知道小姐会去典狱司任职,那日她们是见过沈朗潍,且一看就知不是好相与的,如今又见小姐愁容,更是替她着急。
她二人来到廊下一左一右陪在顾颜身旁,也不说话,就只静静陪着。
顾颜看懂她们心思,笑了笑:“我没事!你们说,圣上会给我安排个什么职位?”
云朵弯下身子,帮顾颜捶腿:“不管什么职位都好,总之不会低过那沈统领。”
云月笑拍她脑门:“统领已是典狱司最高职位,按你这么说,小姐过去不是直接管辖典狱司了。”
“这样最好!我怎么瞧,都觉着沈朗潍不如咱们小姐有本事。”云朵继续哄着顾颜。
顾颜握住她二人手:“等我去了典狱司,恐不会再清闲,你们跟着我怕要受苦。其实,你们若想留在府里,我也可以帮你们。”
云朵小脑袋连连摇头:“小姐,云朵不怕苦,小姐在哪里,我就跟小姐在哪。”
云月也附议:“小姐,典狱司都是男子,有我们跟着,你做事也方便。如今小姐空降典狱司,他们怕也不会服,小姐身边还是要有自己人。”
顾颜会心一笑:“好!以后咱们三人一心,争取早日救出那些娘子。”
翌日,才下早朝,顾文远就去御书房同圣上禀明此事。他人一直呆到巳时末,才将将返回顾府。
杨柯一直在卧房等他下朝,一见他回来,便帮他褪下官服,问道:“老爷,圣上如何说?”
顾文远将官帽放在架上:“圣上算是同意了。只是职位……”
杨柯明显着了急:“职位如
何?”
顾文远笑笑:“夫人不必急,圣上看重穆亲王,知阿颜是王爷门生,特赐阿颜特使一职。”
杨柯不解:“特使?”
“典狱司暂无空缺,圣上便特设一职,让阿颜协助典狱司破获此案。虽无实权,但因圣上亲封,与统领还算高一品级,且不用事事受他约束,足可见圣上重视。”顾文远说起这些,眉眼尽是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