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在云月、云朵的搀扶下,走近两人身边,疑惑道:“殿下怎知有人要害?”
卫冕颔首:“殿下此刻就在仙游居,特使若不急,不妨随属下移步,再由殿下亲自解释。”
顾颜亦想明白其中原由,便同意去这一趟。她与他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
仙游居,蔺相廷书房。
卫冕早将顾颜要来的消息暗暗送达,蔺相廷得知后,还特意提前备好了甜乳茶。
“这茶是我亲自煮,你快尝尝如何。”
此刻书房内就只有他们二人,顾颜索性也不装。
“不瞒殿下,我身子如今不宜饮茶,恐要辜负殿下好意了。”
蔺相廷微微一怔,当即就想明白,笑说:“不成想,六郎竟要做父亲了。”
顾颜却冷声回呛一句:“朗潍能不能做得父亲,有没有机会做成父亲,全在殿下一念之间了。”
蔺相廷剑眉弓起:“你这意思,想说方才行刺之人乃本宫所派?”
“难道不是吗?”顾颜反问一声。
“若真是本宫派,你觉得你还有命,还能光明正大在此处质问!”蔺相廷如今上位者姿态显露,不怒,字里行间却满是压迫感。
卫冕来得实在巧合,顾颜也疑惑,蔺相廷的手段何时变得如此蠢笨。但就算杀手不是他派,这件事也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为何要救我?”任由那些杀手杀了她,岂非与他筹谋更有利!
蔺相廷沉默片刻,竟道:“我不是救你,而是自救。”
沈朗潍顾及多年情谊,谢释尘被俘一事,并未与蔺相廷深究。否则,凭他的性子,光是谋得储君,陷害兄长这一条罪,就足以断了蔺相廷苦心经营。
自然,这结果也是在蔺相廷意料之内。他当初敢把手伸向怀来山庄,就料得沈朗潍会有此决定。
只有一点,他的确是低估了顾颜。
“你想一想,若你此时生了意外,六郎第一个会怀疑谁!”
顾颜却哼一声:“不知殿下又是否听过,有一句老话,叫作贼喊捉贼。”
蔺相廷无奈一笑:“看来本宫是很难取得你的信任了。”
顾颜:“殿下人中龙凤,我又岂敢与您比肩。但事情既已发展至此,殿下,不妨你我做场交易如何?”
蔺相廷来了兴趣:“哦,什么交易?”
“四皇妃曾从与我道,说殿下与我很是欣赏。顾颜无才无德,能得殿下赏识,无非是仰仗
家父荣光。只殿下答应,不再伤及我身边家人、朋友,自此以后,顾府将尽全府之力,为殿下保驾护航。”
这条件于蔺相廷来说,算是诱人,顾颜以为他会立马答应,不想回应她的,却是空寂、沉默。
“殿下是觉得我没有能力说服父亲?”
“为何不是六郎?”蔺相廷眸中满是不解。
顾颜:“为何要是朗潍!”
蔺相廷有些激动道:“倘若六郎称帝,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后,可为何你们都对这个位置无动于衷。”
你们?除了她,蔺相廷又在说谁?
“殿下,你出生天子,应当明白责任越大,压力便就愈重。不是所有人都艳羡那个位置,权利欲望与我来说,无非过眼云烟,此生,我只愿夫君平安,也只要他平安。”
此刻,书房内气氛愈发变得沉重,重到蔺相廷都有些呼吸不畅。
又过许久,他才开口:“已经搅进这欲望的泥潭中,你当真觉得,你们还能全身而退?”
顾颜:“殿下说错,这泥潭困住的,从始至终,有且只有你一人罢了。”
第167章
蔺相廷母妃出身不高,亦不得蔺霄冕宠爱,自小,他便学会审时度势,不露锋芒。
在他五岁那年,一次偶然,正遇上陪父亲进宫的沈朗潍。两人年岁相仿,性格相投,用不多久就玩到一起,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手足为何。
沈朗潍出身高贵,又是正统高门嫡子,在外人看来,可比他这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显赫得多。安王亦曾学他的样,想伺机拉拢沈朗潍为其所用,但沈朗潍却不为所动,除了他,甚至连太子都不放进眼。
十几年的惺惺相惜,在这高墙厚瓦内,他能信,能倚仗,能并肩的,也只有沈朗潍一人。
他从未想,那坚如磐石的盾也会有分崩离析的一日,从萧贵妃口中得知沈朗潍身世的那夜,他只记曜曜星辰,辗转反侧一夜,终是未能成眠。
“六郎他……”
顾颜明白蔺相廷想问,遂打断他的话:“朗潍自出生起便是沈家朗,既定的事实,这辈子也不会变。况且,圣上都认同的道理,我相信殿下亦是!”
蔺相廷沉默半晌儿:“你为何觉得我会信你的承诺?”
顾颜仍就不慌不忙:“若我这里有令你永无翻身之地的证据呢。”
蔺相廷凑近顾颜一步,眸光晦暗幽深:“哦,我倒有兴趣听一听。”
前世,蔺相廷得知沈朗潍身世后,是用一箭四雕之计,既铲除蔺相甫这个障碍,又可削弱沈朗潍羽翼,陷害沈朗潍劫狱,最后祸水东引,再将一切罪名推至太子身上。
这一世,他亦有可能用此计谋,却不想因沈容期背离,无奈将箭指向谢释尘……
前世蔺相甫是中鸩毒而亡,晋朝对其把控严格,纵是蔺相廷想得,也要费一番功夫,绝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顾颜也是事后想明白,沈朗潍当夜所说转机,极大可能是以毒药来源入手,从而查出蔺相廷与太子间的阴谋。
“那日我得圣上召见,出宫时偶然遇上四皇妃,还同她谈了许久,至于谈些什么,殿下心里应当清楚。若要获取鸩毒,殿下自是不必亲自出面,但一层一层挖下去,卫冕能否独善其身,就未可知了。为夺帝位,不惜杀害手足兄弟,倘若圣上得知此事,殿下觉得你还有继位的可能!”
其实顾颜并没有十足把握,她不过是赌,但见眼前之人眸光起伏波动,她就明白此事稳了。
“殿下,世间之事并非一切在你掌握,但论如何取舍,可全凭殿下。”
一阵无声的回应后,首当而来便是蔺相廷朗朗的笑。
“哈哈哈哈……”
“本宫接受你的条件就是,但有一点,我还要再加一个条件。”
顾颜心尖一凛:“什么条件?”
蔺相廷看了一眼她的腹部:“他出生后,不论是男是女,都要认我做义父。”
顾颜心中泛疑,这又算哪门条件……
见顾颜一副狐疑样,蔺相廷无奈摇头,笑说:“这是我同六郎早就约好,若他生子,我亦作父。”
顾颜又经斟酌,想着这笔买卖怎么她也不亏,于是便爽快应下:“有你这么一位前途似锦的义父,可不是我们得了便宜。”
“还有,萧贵妃今日谋害不成,来日只怕再有阴谋,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会同六郎协商解决,定不让你再有闪失。”
蔺相廷城府虽深,但好在是重信忠义之人,有他作保,顾颜整个人都轻松:“如此,我也只好偷个懒,安心在府待产就是。”
彼此话都说开,顾颜也不再留,她脚都迈出书房一步了,蔺相廷却又将人唤住:“你可知然娘如今何处?”
顾颜暗暗叹一声,回身道:“然娘走前与殿下留有一物,至于其他,我想然娘游历够,自然便会回京。”
蔺相廷苦笑一声,自嘲道:“其实我早知结局,却仍幻想会有奇迹发生。”
然娘肆意洒脱,敢爱敢恨,她一生所求显然与蔺相廷相悖,两人间若无一方妥协,则注定此生无缘。
顾颜朝蔺相廷施了一礼,旋即转身离开。
回府后,云朵便马上帮与顾颜准备柚叶水,说要好好去一去霉气。
顾颜像个木偶似的立在卧房外,任由她摆弄。
“都撒这么多,应当够了吧。”顾颜眼瞧都空半盆,欲作制止。
云朵手拿柚叶,动作不停:“小姐,您快站着别动,这段时间咱们遇险还少,可不得多撒一些才能管用。”
顾颜站在那里,无奈道:“那也不必撒整盆吧。”
云朵:“就这奴婢还嫌不够呢。”
“究竟何事不够,不够就去与管家说,命他补足就是!”
沈朗潍磁性的声音从后传来,顾颜像得了救兵般,立马跑到他身边:“还不是云朵,非要用柚叶与我去邪。”
“阿颜,你可要当心,地面湿滑,就这么冒失跑来,若是摔伤怎么办!”
沈朗潍这过于关心的举动……
顾颜迟疑一声,问道:“沈朗潍,你都知道了?”
“何潋派人于宫中传信,不仅是我,就连圣上都知你有孕的好消息。”沈朗潍笑道。
顾颜脸一羞:“又不是什么大事,何故惊扰圣上呢。”
沈朗潍边说边搀扶顾颜往卧房去:“沈朗潍的夫人有孕,又岂是小事,我还准备宴请百桌,大肆庆贺一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