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沈朗潍点了头,示意他安心后,才从他身后走出,直视成霁安道:“成郎中此话何解?我又哪里说过,我与旁人与众不同呢!倒是你,也不知这一声,我唤得对不对?”
成霁安冷笑一声:“娘子既发现这个秘密,竟不惧不怕,还说不是与众不同。”
顾颜轻拍自己胸口:“哪能不怕呢,不过是这里好奇心作祟罢了。”
成霁安冷眼瞧着顾颜:“我既已伏诛,也没什么话与娘子说,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顾颜还想开口试,这嘴都张了一半,就听牢房外传来碎嘴声:“这沈扒皮也忒不是东西,他明知道我初一、十五不入官门,还让你绑我来牢狱,我要罢工!赵达,你快将我放开……”
牢房刚还是一片死寂沉沉,方世瑜这一吼,倒是少了些压抑,云月、云朵还忍不住偷偷捂嘴笑起来。
沈朗潍面色阴沉,直到赵达抗着方世瑜来至他身前,才黑脸道:“下次再敢胡说,直接把嘴给我缝上。”
方世瑜是知道他手段的,虽不敢再大声喧哗,可这嘴里说出的话还是傲娇:“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强求!”
此时他双手还反绑在身后,是顾颜帮他松了绑,还与他耐心解释:“此事不怪沈统领,是我有事求方先生,才请统领唤你过来。”
方世瑜转了转肩,随又松了松筋骨,谄媚一笑:“早知特使大人传唤,我肯定麻溜赶来,哪里还用费这些功夫。”
赵达在旁小声嘟囔:“刚你可不是这么说,这变脸也未免太快!”
方世瑜虽听到,也不与他辩,只与顾颜施了一礼:“不知特使有何吩咐?”
顾颜笑笑,指了指成霁安:“这位郎君,还劳烦先生给看看。”
成霁安一直不曾理会这边闹剧,见顾颜提及,这才又抬起眼,眸色幽深。
方世瑜一进牢房,便注意到成霁安:“这位郎君气色看着倒还不错。”他又接着把了脉:“脉象平和,不浮不沉,和缓有力,除了精神有些不大好,一切并无异样。”
顾颜摇头:“我是想问先生,这一人身躯,可否同时拥有两个灵魂呢?”
“特使是指,离魂症?”方世瑜话语透着明显的激动。
沈朗潍见他知情,即正色道:“快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说出!”
“离魂症,又名虚幻之症,我也只在古书上见过记载。书中提及,若人长期身处压迫、精神紧张的状态下,便会觉自己分而为二,他人不见而自己独见之,是为离魂。”
顾颜继续追问:“那可有方法医治?”
方世瑜摇摇头:“这病乃是心病,尚无药方可治,若想治好,还是得看病人本身意志。这位郎君,是患了离魂症?”他又来至成霁安身前,左盯盯,右看看,好奇地上下打量着。
成霁安被他盯得有些怒,他本是行医,自也是了解离魂症。都这些年过去,症状却还不见好,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想医治。
“方先生,若我想唤另个灵魂出现,你可有办法?”顾颜眼瞧这个成霁安不配合,便想试试,看能否从另个嘴里了解事情真相。
方世瑜心道:“我又不是神,这哪能说唤就唤。”他又瞧了眼成霁安,随即便灵机一闪,开口就是胡诌:“也不是没办法,这离魂症病患,多数是想逃避现实中的某些事。只我们戳破他内心软肋,他一时承受不住,便自会离去。”
成霁安内心最痛,那便是成霁烟的死了!
方世瑜这话只为攻心,没成想成霁安还真上了他的套。顾颜刚想开口吩咐,就听成霁安道:“这故事是我与娘子讲述,自然该由我来结尾。”
顾颜见目的达到,只会心一笑:“那成郎中请继续!”
第23章
成霁安本是想杀周浩光的,等他翻墙进了周府,恰好见他跪在祠堂受刑。谁知另个“成霁安”见他背上的红,不由想起自己也曾这般被人鞭笞。又见他一身傲骨,另个“成霁安”心生怜悯,一时冲动,便伺机夺舍了身体。
他眼见护卫众多,也不好冒然现身,否则不仅救不了周浩光,自己也会身陷囹圄。思来想去,他就又翻墙出府,跑去了衙门报案。周府是齐州大户,衙门那些人一听周府出了事,紧忙便派人去探。
成霁安从衙门出来后,一路都是失魂落魄,不知这个决定究竟是错是对?等他浑噩回到住处,才刚进院,就发现窗是开着,且明显有被砸的痕迹,屋内也是空荡荡的,连一丝生气也无。
成霁烟破窗,走了!
成霁安瞧那满地狼藉,身体竟是止不住的颤抖。他无助跑出院子,却正巧撞上匆匆而来的成青健。
“你是?小安?”成青健听女儿提过,见他年岁相仿,便试探问他。
成霁安颔首,声音还带着哽咽:“阿姐她,她走了。”
成青健听女儿与人私奔,瞬间脸色铁青,斥道:“她竟做出这般有违伦常之事,我成家的脸都被她丢尽!”
成霁安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即道:“阿姐应当还未走远,我曾听她说起,会与周公子在枯木崖相见。成郎中与我一起去追,还来得及。”
成青健怒目,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只与他即刻赶往枯木崖。
苍白的月被片片乌云遮掩,枯木崖四周又全是黑压压的山林,无不充斥着凛冽。
周浩光从周府逃出后,他不顾身上的痛,一步一踉跄,终是在枯木崖底与成霁烟汇合。
可二人才刚见,成青健与成霁安竟也赶到。周浩光与阿烟在前逃,他二人就在后紧紧追着,一步也不肯放,直至逼的他们来到悬崖边。
“爹爹,你就放我跟浩光去吧。”成霁烟苦苦哀求。
成青健怒斥:“不孝!我成家的脸都被你丢尽,此事若传出去,你叫我如何见人。趁事还未闹大,阿烟,你快与我回家。”
成霁烟看向周浩光,坚定摇了摇头。
成青健怒上心头,直接走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想要将人拉走,周浩光死死在旁拦着。就在此时,周老爷也携护卫追至崖前,之后就发生了周浩光坠崖之事。
成霁烟眼睁睁看心爱人从她身旁跌落,却又无能为力。她咆哮着,心如死灰看了成霁安最后一眼后,就一跃而下,纵身随周浩光跳下悬崖。
成霁安箭步冲上前想要拦,终是扑了空。
四周一片寂静,就只剩夜风呼啸,崖边树木还时不时地簌簌作响,就像女子在伤心哭泣般。成霁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胸口像有千斤
重,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乌云飘散,月光显露。成霁安眼神空滞跪在那里,只剩满目悲凉。他内心唯一的光,散了!
悲剧已生,成青健与周老爷不谋而同选择隐去事实,只道女儿是采药失足跌落悬崖。衙门事后还找来成霁安,以扰乱公堂之名,仗打了他十板,以儆效尤。何其的讽刺!
“自那晚后,他便认了成郎中为父,一直守在他身边五年,算是替阿烟尽孝。他试图忘却那一切,我也被他关了整整十年。直到那一日,他在殷红处又见到葵芷香,内心起了触动,我才又有了可趁之机。”成霁安说这话时,像是庆幸,又像是感慨…
顾颜听完他讲述,也是唏嘘。明明相爱的两人,可他们的最亲人,竟为了成全所谓的礼教,硬生生逼他们堕入深渊。她忽又想起自己坠入悬崖的那瞬,不禁感到阵阵寒意,硬生出一身冷汗来。
沈朗潍察觉她不适,便上前接替她:“你虽被成霁安关了十年,可在这十年中,他尽心照料成老郎中,又用心打理医馆医治病人,街坊四邻无不赞叹。而你的出现,不仅断送他大好前途,如今还要他替你接受律法的审判。可悲的不是你,而是他!”
他这话直戳成霁安最痛,只听他怒吼一声:“他可悲?那个懦夫从小便受人排挤,任人欺压时,他就只会一味躲。是我的出现,才拯救了他,如果不是我替他承担这一切,他早就崩溃,哪里还能遇见阿烟。”
“这也不是你随意绑架,并杀害吴娘子的理由!你很可悲吗?那吴娘子又怎么说,她今年才十六,大好年华被你亲手扼杀,她与她的亲人又去与谁说理!”顾颜面色愠怒,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冷冽。
在场人都被她这一声震住,全都默了声。成霁安怔愣了片刻,随即噗嗤一声,嘲讽大笑起来:“顾娘子未免太天真,这世间本就充斥着不公。就如昨晚,若你不是出身富贵,典狱司这帮人又怎会费心寻你,你又哪能安然站在这里指责!”
成霁安见典狱司统领都对她恭敬,便猜出她身份非凡。
顾颜面对他的质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他。是啊,倘若自己不是宰相之女,只是殷红一般的普通娘子,那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沈朗潍见她呆站在那,便出言反驳成霁安:“你这话未免偏拗!不错,顾特使是身份贵重,可就昨晚而言,不论典狱司哪个司卫犯险,我都不会轻言弃之。反而你,你用成霁安之躯做出这些混帐事来,依法,可要斩立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