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有公务在身,您老就别难为他们了。”
是沈朗潍先开了口。
马公公也是爽快:“无妨,咱家寻思着还能热闹热闹。对了,怎的没见特使大人来?”
圣上传话,按理顾颜应在的。
“特使这两日身子不适,便就歇了假。”沈朗潍笑答。
马公公亦嘴角含笑:“那还真是可惜,咱家早就听闻顾大人的千金,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今日还想见上一面呢。特使既然病着,是该多些休养,也不必再扰。六公子,咱们太久没聚,咱家今日定是不会与你客气。”
沈朗潍小时,定国公就经常带他进宫面圣。他与圣上商讨国事,沈朗潍就在殿外候着。马公公见小娃娃奶乎乎的,十分可爱,便时常送他些西域来的小玩意,这一来二去,两人竟就成了忘年之交。
沈朗潍作揖:“就还在我书房,您老上次喜欢的酒,我还留了一坛。”
马公公满意笑了两声,旋即跟在沈朗潍身后,与他一同去了书房。
到了夜里,雨还没停的趋势,反倒是越下越大。顾颜就站在屋檐下,听着这雨声,心绪万千。
“小姐,夜深还是凉。”云月拿来件披风,帮顾颜披上身。
顾颜淡淡一笑:“没想这雨竟下了一日,下得人都烦躁,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月帮她拢紧披风:“小姐是不想回典狱司?”
顾颜摇了摇头。
上一世,她是以沈家儿媳的身份筹备了沈老夫人的寿宴,她还记得那日,祖孙三代同堂,气氛其乐融融,满院皆是欢声笑语。而这一世,她竟又要面对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可无奈身份的转变,心境的不同,这场寿宴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场考验呢。她当真能稳下情绪,冷静做回旁观者吗?
命运仿佛与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兜兜转转,她的人生轨迹竟在不知不觉间,又与上世渐渐重合起来。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斥在顾颜心头,她无奈叹息一声:“我们回去歇吧,明一早还得回典狱司。”
云月见她不想提,也识相不再问,转身扶她回屋歇息。
翌日,经过一夜的洗礼,天空澄澈明亮,仿佛焕发了新生。
顾颜才至典狱司,就认出那辆停在外的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倒似是宫里才有。
正好门外有司卫路过,她即拦下来:“可是宫里来了人?”
司卫抱拳回禀:“回特使,人是昨日来的。”
顾颜不解,按理,他们在传旨后都不会久留,就算昨日下着雨,那也不该逗留一夜阿。“你可知是谁来?”
“听说是内侍总管马公公。”那司卫官职不高,并未亲眼见到马公公。
顾颜点点头,她在与司卫告谢后,急忙快步走进典狱司。按规矩,圣上传令,她应是跪拜接旨的。昨日未在就算了,今日既然来了,也该是拜见。
她又寻了一个司卫问,再得知马公公在沈朗潍书房后,便往那边赶去。
第35章
顾颜到书房时,正好赶上沈朗潍出来,两人几乎同时止住了脚步,倘若彼此再多半步,只怕会撞到一起。
顾颜有些惊到,她抬眸望向沈朗潍,就在两人目光接触到的那一瞬间,便又慌忙避开。
淡淡的酒气从他身上飘来,顾颜诧异,圣上不是只给了七日期限,余下的时间本就不多,且沈朗潍严于律己,也不是那贪杯之人,他为何会在这重要的节骨眼
上,又放纵了呢?
“统领是饮了酒?”顾颜往后退一步道。
“昨日宫里来了人,我便陪着饮了一些。”
顾颜谨慎往房里瞅了一眼,低声询问:“可是圣上派人传旨来?我在府亦收到一些消息,圣上当真给了七日期限?”
沈朗潍点了点头:“所以,特使今日一早赶来,是因为担心……案子?”
“这是自然!我既在其位,这七日也定会同典狱司共进退。不知安王府的失窃之物,统领可有了线索?”顾颜一心惦记着案子,并未察觉沈朗潍眸底还藏着些许期待。
“暂时还未有确切的线索,我能做的,已都做足,如今就看那背后之人何时会沉不住了。”
顾颜看他依旧淡然,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六公子,现下什么时辰了?”
书房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他二人的谈话。顾颜刚往里瞧,就见马公公忙慌从里走出来。
“呦,这位可是特使大人?当真闻名不如一见啊。”马公公一眼就见沈朗潍身侧的顾颜,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当初圣上应下顾文远的请求,他就在旁想这顾小姐究竟能撑几日,对沈朗潍能容下顾颜,他更是始料未及。昨日没见到,他原本还有遗憾,不想今日就见到了。
顾颜与她微微颔首:“顾颜见过马公公,昨日本该留在司中接旨,不想有事耽搁,还请马公公见谅。”
“无妨,六公子已与咱家说明,特使既然身子不适,怎么不在府中多修养几日?”马公公语气随和,并未带一丝他身份该有的架子。
顾颜刚想回话,不想沈朗潍却先开了口:“马老,快到巳时了。”他是故意提醒。
“诶呦,亏了六公子提醒,咱家还得赶回宫当值呢。你们也不必送,等咱家哪日得了空,再来拜访特使大人。”马公公说这话时,人就已经在六步之外了。他虽是心急,却也不忘回头与二人挥手道别。
顾颜见此,忍不住笑了笑。上一世,她就知沈朗潍与马公公关系匪浅。可她身在内宅,与马公公也鲜少机会见,就算见了面,那也是时刻谨着规矩。不想他老人家竟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马老昨晚喝多了些,让特使见笑了。”
顾颜回头,见沈朗潍面上泛着淡淡的笑,看来阿娘的话不错,圣上此举大多是为堵御史台的嘴。
“沈统领下一步打算如何?”虽圣上偏袒,可案子也不好真拖太久。
“特使若得空,不如同我一起去大牢?昨日抓来不少有嫌疑的,还未来得及审问。”
说起审问犯人,顾颜还真来了兴趣,她从前学得不过是些理论,就连纸上谈兵也算不上。如今沈朗潍亲自审问,此趟,她定受益良多。
“统领不嫌我累赘就好,我也正想与统领请教。”
“累赘?看来她还在怪罪。”沈朗潍无奈一笑,便同顾颜一起去了大牢。
等二人忙完从大牢出来时,天已然黑透。今日正好十六,月圆如盘,华光倾洒而下,倒衬得青石小路亮堂不少。
他们都是要回府,自然免不了同路出典狱司。夜路岑寂,是沈朗潍先开了口:“明日府中有吉,典狱司怕要劳烦特使了。”
顾颜诧异看向沈朗潍:“统领既这么说,那请柬想必也不是你的授意了?”
沈朗潍亦是诧:“请柬?”
相邀一事既不是沈朗潍的授意,顾颜想了又想,会做此事的,那就只能是祖母了。至于她老人家存的什么心思,顾颜只略微想,便就懂了一切。上一世,若不是她老人家暗中撮合,沈朗潍未必真会给予爹爹面子。
她将定国公府差人送请柬一事与沈朗潍道明,“既是沈老夫人寿辰,不管是谁授意,我作为晚辈,都应当去祝贺的。”
她的意思也很明确,此去定国公府,只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尊重,并未有其他意思。
沈朗潍一猜就知是老太太在背后筹划,目的为何,他也全然明白。不过顾颜此番解释,也未免太急于撇清关系了,她就当真如此不待见自己?
“沈某明日会在府中迎候特使,典狱司事宜我也会安排好,特使无须担忧。”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典狱司,顾颜是坐马车来,沈朗潍还是骑马。马车在左,马厩在右,既不同路,两人便在此道了别。
寿辰宴是在晚上举行,不过出于对主人家的尊重,客人都是会早些赴宴。
顾府与沈府虽在一街,可两府间的路程属实不近,若马车再慢些,没半个时辰是绝对到不了的。顾颜也怕途中意外,不过申时,她便携云月云朵出了府。
好在一路顺行,不到酉时,顾颜马车便到了沈府外。她下马车后,不禁抬眸仰望沈府匾额,前世大婚,她便是从这门迈进,沈朗潍亦陪在自己身边。当时,她每行一步,就天真的以为自己离幸福又近了一步,可结局却是……
“顾妹妹!”
顾颜思绪被打断,她回眸一看,正见连府马车停在那里。连起元先行从马车跃下,连亦和紧随其后。
“连大哥,亦和,你们也收到了请柬?”这又是为何呢?沈老夫人请她,顾颜还算理解,可亦和又是怎么一回事?
连起元比亦和先一步赶来顾颜身侧,“李兄昨日亲自来府相邀,他说老夫人想要热闹,却又不想隆重其事,因此便请了我们来。”
“是李哲?”顾颜竟是把他给忘了!
连亦和也赶过来:“李哲昨日来府,我本不想应他,可他说阿颜你也会来,我才勉强答应。你知道我最不喜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