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从小便对侦破悬案有兴趣,穆亲王见她聪慧,也爱教她些侦破技巧。这一来二去,顾颜便唤他作师父,穆亲王见不伤大雅,也就随了她去。
云月见小姐不再抗拒衣裙,便赶紧招呼云朵帮她换上。顾颜又选了两株样式简洁的步摇,待一切穿戴整齐后,便与云月、云朵一起出了清音阁。
温煦的光洒在顾颜面上,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这噩梦当真是结束了?
穆亲王如今所居住别苑,是建在城外落青山山脚。他自辞去典狱司统领后,便一直隐居在此。
顾颜毅然摒弃了乘坐马车,她想真切踏在青石路上,一步一步,用心好好感受这人世间。
她们是一早出发,可耐不住脚程慢,等她们来到别苑时,已是午时。
穆亲王在京中德高望重,虽已拒绝了不少拜贴,可别苑依旧门庭若市。
顾颜不想与那些人虚与委蛇,便只打了招呼,随后就往别苑后院的凉亭里去,想着等师父送完客后,再与他相聚。
“小姐,今个虽太阳好,可风还是凉,披上些吧。”云月拿来件枣红色的毛绒斗篷,想与顾颜披上。
顾颜一见那抹红,就想起自己受刑时淌出的血,不由皱了皱眉:“放下吧,先不披了。等回府后,你喊来锦绣庄的掌柜,让他多送些清秀淡雅的衣衫来,像这些红的粉的,你跟云朵看哪件喜欢,自己就留下,其余的,便都扔了。”
云月低头空茫茫盯着手里的斗篷,心里泛起嘀咕,“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喜好就变了这么多。”
顾颜瞧出她的心思,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我变得稳重些不好嘛。是人总会长大,不过是时间早晚,我能早些认清这些,也算福气。”
“才几日不见,我们阿颜竟有了这些人生感悟。”循声望去,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款款向凉亭走来。穆亲王笑容和煦,精神看着也还尚可。
顾颜从容站起相迎,云月也欠了欠身,便带其余下人退下去。她知道,小姐与穆亲王在一起时,不喜人在旁伺候。
此时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他二人。
“给为师说说,你何时感悟出这些道理来。”穆亲王说这话时,并无长者的威严,就像与多年老友谈笑般随意。
顾颜帮他倒了杯热茶:“我昨日午憩,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且噩梦很长很长,长到像是过了两年般,醒来后,就突然一下顿悟了。”
穆亲王看人见微知著,他虽瞧出顾颜与从前有细微的变化,却也没说破。
“等天气暖和了,你就去陇南看我。我让人给你做最喜欢的面食,那边厨子做得面食,就是盛京的也不比上。”
顾颜想起上世,师父是到陇南不久便旧疾复发,与世长辞。虽她不能左右生老病死,可盛京大夫的医术总归比陇南那边好,她还想再劝劝。
“师父,为何走得这般急,不如等天暖和些再离京,你也好多给我讲些奇案。”
穆亲王放声一笑:“不等了!我需在二月二前赶到陇南,你师娘那日生祭。况且,我这辈子所遇的奇案,都与你讲了一遍,也没什么再教。你若还想学,我这倒有一人引荐。”
顾颜摇了摇头:“师父教我的已足够用,我只是担心师父身体。”
穆亲王断案之神,全大晋朝怕也找不出第二人与之比肩。再找一人也会顾及她的身份,不过随意唬弄,顾颜也懒得应付。
“你这孩子从小就对这些感兴趣,别人家的小姐不是绣花,就是弹琴的,偏你与众不同。”
穆亲王话听着埋怨,可他心里还是欣赏的。他这辈子也没个女儿,若有,也必不会将她困在内院寥寥一生。
两人正谈着,一小厮躬着身快步跑来凉亭这边,随后便在穆亲王身边耳语了几句。
穆亲王听完小厮的话,对顾颜笑说:“我才刚提起他,他人就来了。既然有缘,不妨阿颜也见见,他的才能可是连为师都自愧不如,说不定,你也会有意外之喜。”
顾颜还从未见师父如此盛赞一人,既然他老人家开了口,她也想见见这位奇人。
“那就依师父,只他不嫌弃我就好。”
穆亲王对小厮吩咐一声,让他把客人请来内院。顾颜也唤来云月、云朵在旁伺候,虽有穆亲王在,可她还未出阁,就这么一人见外客,也不合宜。
不多久,小厮就将客人请到内院来。顾颜是身背院口,还是云朵先瞧见来人,赶忙对了云月眨眼,面上笑容灿灿。
云月纳闷她又犯什么毛病,见云朵示意她看身后,便好奇扭了下身。只一眼,便足以让人心动。
只见那人身姿修长,里衣是一袭靛蓝虎袍,外披墨色狐毛大氅。墨发干净利落地用白玉冠束起,愈能衬托他那绝美的面容。
可是随他距离越走越近,云朵、云月二人竟不由发了怵。那人身上自带不怒而威的气势,着实让她们望而生畏。她俩不由将头埋下,只想尽快逃离这无形的压力。
顾颜察觉出二人的转变,也不禁好奇,来人究竟有什么神奇的魅力。
可她终究还是耐下性子,没转身去望,只淡
定等着那人来到他们身侧。
第3章
“王爷,沈统领带到。”小厮将人带到凉亭处,就躬身退了下去。
“沈统领?沈?统领?”这偌大的盛京城,姓沈,职位还是统领,除了他沈朗潍,顾颜想不出第二人来。她呆愣在那里,思绪一片空白。
其实她早预料,两人都身在盛京,再遇不过是时间早晚,只是不想,这日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猝不及防。
她惊惶的功夫,沈朗潍已然坐到她的身侧。
“阿颜,我来与你介绍,这位就是典狱司的统领,沈朗潍沈公子。沈公子年轻有为,以后你若再想探奇案,便可去请教他。”
穆亲王接着与沈朗潍介绍顾颜:“阿颜是宰相顾大人的千金,她从小就爱听我讲些奇案,等我回了陇南,怕还要麻烦沈统领啊。”
沈朗潍敬重穆亲王,今日来也只想送别,不成想竟被无故塞了一个拖油瓶。在他看来,身为贵女的顾颜,哪会耐下性子听他如何办案,不过是贪玩罢了。
“沈某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只怕徒增顾小姐厌烦。”
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语气,丝毫不带任何情感。
顾颜心中怒火噌的一下窜起,她抬眸怒视沈朗潍。
他还是那副绝美容颜。棱角分明的下颚搭配上高耸的鼻梁,那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眸,只一眼便能动人心魄。明明面容俊秀,却因长年在外办案,又染上些风雨侵霜的硬朗来。
“沈统领也太妄自菲薄!你不过是嫌我拖累,又何苦贬低自己。我不过区区弱女子,你大方推辞便好,我还能拿统领怎样。”
顾颜句句带刺,把云月、云朵听得一愣一愣。她二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自家小姐莫不是生病了?原来事事与人和善的小姐,而今怎会变得如此狠厉!
穆亲王也瞧顾颜好似是变了一人,可他倒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以前的顾颜,实在太善。若她生在寻常人家,倒也没什么不妥,可身为宰相之女,她以后要面对的人心险恶,绝不会少。若少了这分狠厉,怕会多走许多弯路。
沈朗潍见顾颜如此态度,也属实新奇。从前像她这般的贵女见他,或羞怯,或惧怕,更有甚者,还会主动引诱。
像顾颜这般憎恶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他不由高看了顾颜几分,但也仅仅只是几分罢了。
“顾小姐快人快语,沈某钦佩。只是典狱司事务繁忙,沈某若是冷落了小姐,就不好。”
顾颜根本不想与他废话,也不想与他一起。可转念想,今日怕是最后一次见师父,不能因他让自己留下遗憾。她强忍心中不适,只陪在师父身旁,不再与他多说一句。
穆亲王与沈朗潍又聊了些典狱司最近的案子,顾颜就在旁静静听着。
听着沈朗潍对奇案的分析阐述,她也不得不承认,沈朗潍的见解很是独到,而且一针见血。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好陌生!她这才意识到,上世的自己对他究竟有多不了解。
整整两年,他一次都未与她这般阔步高谈。
他两人聊着聊着,就有仆婢上前提醒:“王爷,都到未时,您该用午膳了。御医开得药须在饭后才能饮,御医嘱咐过,那药不能耽误。”
“师父,您身子不适吗?不如先在盛京养好身体,再赶路去陇南也不迟。”顾颜不死心,还想再劝。
穆亲王笑了笑:“都这副老骨头了,不打紧。你师娘在世时,我就常因公事不记得与她庆生。自打去年入冬后,我这心里就时常惦念起往事来。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你师娘真该怪我。”
穆亲王说着便站起身,相邀沈朗潍:“沈公子也还没用膳吧,我这的厨子手艺还行,沈公子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一起。”
穆亲王说的我们,自是指他和顾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