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优然实在疲倦,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磨磨唧唧的,干脆直接替他们做了决定:“公子,既然阿颜心意如此,你也别再推辞了。”她话音刚落,也不等沈朗潍回话,三两步就跃出了卧房,跟着一个起身,直接翻墙出了魏家。
沈朗潍见状,无奈叹息:“这然娘,真是越来越放肆。”
顾颜却是笑:“公子不必介意,能如此肆意人间,这是然娘的福。”
沈朗潍眉眼低垂:“阿颜?”他能分辨出,她刚才的语气里分明就是羡慕。
“公子亦身处高位,从心所欲这四字的含义,想来公子比我更有体会。”顾颜也是有感而发。就论上一世,沈朗潍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自主。这人越是身居高位,他身上的责任、承担则越重。
“从心所欲?”沈朗潍淡淡一笑:“是啊,纵是高贵如圣上,他也有那许多的无可奈何,更何况是你我呢。”话毕,他便出了卧房,就站在这月光下,凝望着那轮月。
顾颜跟在后,看着那抹修长的倒影,沉默了片刻,才道:“公子打算如何审问冯寻?”
“对付他这种小人,直接将证据摆在面前,再稍稍施以威逼,他撑不了多久。”沈朗潍收回目光,转而打量顾颜一眼:“阿颜,待天亮后,我让何潋与你寻一套合适的官服,你同我一齐上堂审问。”
顾颜顿了顿:“公子命令已下,到时前来观堂的百姓定会不少。若我身在公堂,难免会引起百姓猜疑。公子公审冯寻,无非是想还秦画清白,我只混在人群看公子审理即可。”
虽大晋不禁女子为官,但真正能上公堂的女官,却是少之又少。顾颜不想因自身原因分了百姓的注意力,眼下,还秦画清白才是重要。
沈朗潍见她不愿,也不再强逼。
夜幕下,星晨仍就闪耀,但东方与地面的交界处,已在不知不觉间泛起幽幽的蓝。时间紧迫,还有大量证据需要整理,他二人也不耽搁,待出魏家,坐上马车后,便直奔府衙而去。
不出所料,府衙的告示一出,消息便在百姓中口口相传,不过半个时辰,陇南城就已传遍。
翻查旧案本就是稀奇,更何况此番上堂还是典狱司的大人。百姓们都想一睹盛京贵人的风彩,还不到巳时,府衙公堂外就被围了水泄不通。好在沈朗潍提前做了部署,有捕快在场维持秩序,一切还算可控。
顾颜早早就等在公堂外,是何潋在她身边保护。待上堂的时辰到,在场百姓全都翘首以望着,不久,就见沈朗潍身着一袭紫色圆领官服,昂首阔步从内堂而来。
他冷峻的面庞,满身的气度,无不透着威严。只他往堂上一坐,刚还嘈乱的公堂,瞬时就鸦雀无声。
沈朗潍一拍惊堂木:“将犯人冯寻带上堂来。”
捕快闻讯,旋即押了冯寻上来,还让其跪于堂下。
沈朗潍掷地有声:“冯寻,本官问你,你是否招认,曾于一年前谋杀魏向通,且事后还将罪名陷害与秦画。”
秦画当年谋杀亲夫,案子是闹得满城风雨,街知巷闻。待沈朗潍将冯寻罪状列出后,百姓们不由小声议论起来。
“这都一年前的旧案了,怎好端端又提起来?”
“凶手是被诬陷的?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哎,谁知道呢!当官的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呗。”
“我怎么听说秦画是畏罪自杀?”
“这冯寻一年前还是证人,如今怎就成凶手了,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
惊堂木声再起,沈朗潍严声一句:“肃静。”
待公堂恢复安静后,他再次问询:“冯寻,速速如实招来。”
这几个时辰,沈朗潍在府衙忙,冯寻也没闲着。他将杀人经过,之后又如何嫁祸的秦画,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确信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就算典狱司来,也不一定能寻出错漏。况且,当年也止他一个证人,凭什么典狱司只怀疑他,不怀疑别人!
有了这些底气在,冯寻是挺直了腰板:“大人,捉贼要拿脏,您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说我杀了人吧。”
沈朗潍早知他不会轻易认:“你既想要证据,本官就与你证据。来人,将林绣带上来。”
林绣早年丧夫,之后就再未行婚配,这些年她都是自己一人过。长夜漫漫,她实在寂寞,便时常会与男子在一起厮混。刘寺,就是其中之一。
“林绣拜见大人。”
沈朗潍望向堂下:“林娘子,你可识得刘寺?”
林绣:“回大人,认识。”
沈朗潍:“你与他是如何相识?”
“自夫君去世后,刘寺就经常来我茶馆饮茶,一来二去,彼此也就熟络。”
沈朗潍再问:“天佑二十二年,五月初十亥时时分,你又身在何处!”
在林绣来之前,林成就已经盘问清楚,她明白事情是遮掩不住的,也就不再挣扎:“我在家中。”
沈朗潍:“你可有人作证?”
林绣点了点头:“当晚,刘寺曾留宿家中与我一起。”
她一个寡妇 ,深夜留男子在家,这炸裂消息一出,百姓们不禁又纷纷议论起来。
有郎君艳羡的:“这林娘子身姿丰腴,刘寺艳福倒是不浅。”
也有娘子对他二人行为感到不耻的:“我们女人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还有带着孩子一起来的,连忙捂起孩子耳朵,生怕他们听进这些污言秽语。
“肃静!”沈朗潍目光沉沉:“刘寺是秦画一案的人证,他与府衙的口供却道,当晚是在家中陪其幼儿。究竟你们何人撒谎!”
面对沈朗潍疾色,林绣也不慌乱:“当晚,刘寺夫人回娘家探亲,他与幼儿喂了一些安神药后,这才放心出来与我厮混。那安神药还是他在慧泽堂抓的,大人一问便知。”
捕快早就得了讯息,此刻,慧泽堂的大夫正在偏堂等候召见。
第83章
那大夫姓孔,沈朗潍旋即命捕快将人带了来:“孔大夫,公堂之上本官问你,林绣所言是否属实?”
“回大人,林娘子所言句句属实。刘寺时不时就来医馆抓些小儿用的安神药,我也曾劝告,稚子年幼,不宜常饮此药。可他却不在乎,还道,所有后果皆由他一人承担。因着谨慎,他每次抓完药,我都会留下记录以作证据。”孔大夫说着,就随身拿出一本卷册递上:“这里记录了刘寺每次来抓药的时辰,还请大人过目。”
沈朗潍示意一眼崔行:“呈上来。”
崔行作揖,接过卷册呈上。
就在沈朗潍翻阅卷册记录时,百姓们虽不敢大声议论,但因刘寺行径实在过分,他们都用着最小声,与身旁人愤怒叱骂着。
顾颜混在人堆里,这些话她是能听清楚的。那日她去刘家问询,还觉得对于刘寺的死,刘夫人的态度是否过于冷漠。而今,事实却是……她无奈笑了一声,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为一己寻欢,竟不顾亲生儿的性命安危,刘寺,他简直妄称为人!
沈朗潍翻阅记录,这里确实记载,去年五月初十刘寺曾于医馆抓了一副安神药。且在卷册最下,还有刘寺亲笔签字为证。他接着又拿出府衙查案时的资料,当众将刘寺改过口供的事实道出。
人证、物证俱在,刘寺于秦画一案作了假供,已不容置疑。
待捕快将林绣、孔大夫带下,公堂之上又只剩冯寻一人。他虽不知沈朗潍意欲何为,但刘寺作假总归不是他指使,他仍就咬死不松一句:“大人,这刘寺作假供词与我又有何干。”
面对他的质疑,沈朗潍却不予理睬。
“将证人苗阿花带上堂来。”
苗阿花便是顾颜在秦画家外所遇的那位大婶。
待证人立于堂前,沈朗潍开始发问:“苗阿花,你与秦画是多年邻里,本官问你,秦淮与秦画是何关系?”
苗阿花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心里不免紧张起来。且沈朗潍浑身气场强大,她只缩着脖子站在那里,连抬头望一眼,都是不敢的。
“回大人,秦淮是秦画娘家小妹。”
沈朗潍接着问:“据你所知,秦淮与秦画关系又如何?”
苗阿花还是紧张,双手不由死死拽着衣角:“她二人间的嫌隙颇深,关系十分不睦。”
沈朗潍:“你速与本官道明原由。”
苗阿花闻言,也不敢撒谎,紧着就将事实一五一十道出:“回大人,秦淮来陇南是为投奔秦画,秦画又是个心善的,就收留她在家住着。却不想那秦淮是个忘恩的,她竟不顾廉耻勾引了自己的姐夫。秦画曾撞破他二人行苟且之事,为此还与秦淮大吵一架。”
沈朗潍再问:“秦画是与秦淮大吵一架?那魏向通呢?秦画可与魏向通言辞激励?”
苗阿花想了想:“当时我就在场,并未见秦画辱骂魏向通。其实秦画性子颇软,就算与秦淮,那也是大声哭诉几声作罢,她根本就不是能说狠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