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泡好的清茶香气四溢,被轻轻放在凌一面前,“统领是位能臣,择贤君为大燕效命,乃是理所应当之事,没有什么挟恩相报之说。”
凌一轻瞥了眼那盏茶,“听你师父说过你已青出于蓝胜于蓝,这茶,我可不敢喝。”
他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试探下去,直白道,“说罢,你如今为谁效命?”
司柒递给身侧的师兄一盏茶,对上统领那双锋利的眼眸,“恒王。”
凌一心头微动,“恒王?”
他有些意外,“还以为恒王一直置身事外,漠不关己,没想到他野心也不小。”
“君王准备要他的命,恒王岂会甘心赴死。”
那香匣里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前朝遗留下来的毒药,师父都没有把握能解其毒。
那小小一盒香料燃尽也就是两三个月的功夫,春末之时,岑衍的性命也就到了头。
君王对恒王的心思,凌一也很清楚,若恒王为了活命想要争夺帝位,那没什么可意外的。
他沉思几许,“恒王在政见之上的确比九王出色许多,但他势单力薄……”
司柒微微勾唇,“裴氏是恒王的祖母母族,谢家如今留在燕都为官的门生也不少,至于军中,当年先太子的威名犹在,这个统领应该比我更清楚,恒王的底牌并不算少。”
凌一望着她,“看来恒王很信任你。”
一旁的二清默默瞥了师妹一眼,只见师妹面不改色,格外平静道,“副统领假死之时,凌棋一直在给我泼脏水,凌玖顺势扣上罪名命人追杀围剿,是恒王出手相救。”
她话落,凌一没有再出声。
若是选择了恒王,依着君王现如今的想法,必然是恒王率先夺位。
暗使誓死效忠君王,不可插手君王交替。
可若新任天子如当年刚登基的老君王一样,不信任为先帝效忠数十载的上一任统领,命其卸任,而后杀之,该怎么办?
凌一抗拒着走上老统领的结局,利刃,也该有择主的权利。
他沉思良久,沉声道,“容我思虑三日。”
一步错,步步错,择主之事该慎重。
司柒没有意外统领的迟疑,利落答应,“好,三日后依旧此地相见。”
送走凌一,二清又返回了暖屋。
他一进来就问,“这几日怎么回事,恒王软禁你了?”
“……”
司柒面无表情撇过脸,只是耳尖隐隐发烫。
岑衍这几日不分昼夜作弄人,跟春日里肆意发泄的野兽无甚区别,害得她身上没几块好皮,腰酸腿软要了命,就算没人看守,她也懒得动弹一下。
倒不如承认被软禁了。
于是二清就见她沉默了片刻后,诚恳地点了头。
还真是。
“因为何事?”也没见他们闹红了脸吵架啊。
司柒抿了下唇,这该怎么说?
“我的腰牌被他看见了。”
“……”二清面无表情,“恒王知道你我三人都是君王的人,没动杀心,就只把你软禁了?”
“那你自己跑出来的?还回去吗?”
司柒今日才恢复了点元气,还不想回恒王府,也没想好如何回应岑衍执着探问的过往,故打算先在外面清净两天。
“暂时不回。”
二清利落转身,“我去把师父接来。”
恒王那个没有安全感的家伙,得知师妹消失,定然会盯紧了他和师父当诱饵。
沈默娘和二清一夜未归,元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
完了,现在就指望着昨日跟着沈师父出去的暗卫,能带回来一点信息了。
哪成想一连两日,四处搜查的暗卫无功而归,同沈师父一起离开的暗卫迟迟没有回来。
听闻此消息的岑衍,浑身的低气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元伯谨慎思考了下,“……那估计,沈师父正和夫人待在一起呢。”
元墨想破了脑袋,勉强想出一个好消息来安抚快要原地爆炸的岑衍,“公
子莫要心急,有暗卫一直在盯着城门,她们定然还在城中的。”
岑衍冷笑一声,“那本王还该庆幸了?”
不愧是君王的暗使,销声匿迹的功夫当称一绝。
元墨硬着头皮企图转移注意力,“若不然小的再去云海书肆走一趟,看看书肆今日有没有开门,眼下就要到午时了,您该准备准备去万福酒楼见几位将军和大人了。”
岑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烦躁,“不必,本王忙完亲自去。”
临近黄昏,云海书肆已经没甚客人,书肆中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昏暗极了。
戚九巫点起一盏蜡烛,便打算在开张的第一日,先早早关门休息。
刚从柜台走出,就见一人掀开门帘大步走进。
青年一袭华贵紫袍,俊美的眉眼覆着一层冰霜,一改往日的随性散漫,朝她走来时,那满身迫人的气势格外强劲。
“她在何处?”
戚九巫努力收敛起自己的紧绷防备之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谁,殿下是说司大夫?”
“我这书肆关了十几天的门,今日才迎客,没见司大夫来串门啊。”
“别演了。”岑衍强忍住心底的烦闷和不耐,“我知道你和她是玄令司的暗使。”
戚九巫眼底的笑意骤然僵硬住,虽然从司大夫口中知道这事儿,可恒王亲自戳破的时候,实在是难以保持从容镇定之态。
就知道今日不宜开门迎客!
岑衍察觉到她一瞬间的不自然,冷笑一声,心道果然,戚九巫知道阿清的下落。
他一字一顿的逼问,“告诉本王,她在何处。”
第32章 重逢第三十二日不知,她有没有想念他……
山海客栈。
正月春日,枯枝随夜风摇晃,不减半分寒瑟凉意。
暖屋里炭火足,烧得很暖和,手脚感不到多少冷意。
灯烛静静燃着,司柒捻着棋子正同师父下棋,忽而听见房门被轻叩。
二清推门而入,春寒随之挤着涌来,他低声道,“师父,统领来了。”
司柒和沈默娘相视一眼,收棋起身。
凌一开门见山,沉声要求,“我与恒王殿下亲自见一面。”
司柒一时无言:“……”
沈默娘瞥一眼沉默住的乖徒,知道她还没做好回去的心理准备,于是轻咳,“可以。”
让嘴最严实的二清把凌一带去,她和乖徒接着换个地方再清净两日。
司柒到底是沈默娘看着养大的,徒儿在情窍上迟钝又不善表达,恒王眼底的情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她也只是感兴趣了,会尝试照虎画猫回应一番。
如今恒王知晓她暗使的身份,估计是窗户纸一捅破,徒儿迟迟想不通怎么应对交代,便逃避似的先跑出来了。
地方说换就换。
凌一一走,沈默娘就带着司柒去了另一处。
莹莹月色下,小小的宅院安静又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邻家有养得狗,黑夜里听见了一丝响动,凶巴巴地喊叫几声。
司柒站在不算大的庭院里,环顾了一圈,望着庭院角落那棵柿子树,“这宅子……”
她有些不确定,“是咱们之前住的那个?”
沈默娘推开正厢的房门,“对,当年你听话,三四岁开始就自己住了,东厢那两间房就是你和你师兄的。”
猜到在山海客栈呆不久,为了以防万一,前日的时候就让二清找人将这里仔细清扫了一遍,连东西都添置了。
点亮蜡烛,两人先把正厢的床铺铺好,又抱着两床被子和被褥去东厢。
房间干干净净,一切都那么熟悉。
司柒七岁那年被她领进了暗使开始培养打磨,算一算,这房子足足十七年没有回来了。
沈默娘轻叹,“幸好这些年一直将宅子租出去,若没有人气养着,这屋子很容易就坏了。”
司柒将被褥收拾好,坐在柔软的床沿儿,静静看向沈默娘,“师父祖籍便是燕都,去了漠北,可还打算回来吗?”
“或许罢。”
沈默娘望着她的眸光很温柔,眼底却压不住的盛意,“为君效命这么多年,做一个小小大夫,总觉得太委屈了我这三十多载的本领,裴家为了在漠北多养出几个大夫,连自家女郎上阵了,我倒也想试试做军医是何感觉。”
“你师兄是我从漠北捡回来的,漠北的风光很美,正巧,师父带他再去看一看故乡。”
司柒唇角抿了抿,“师父,那我也随您……”
沈默娘浅笑,“你可以跟我走,但你舍得丢下恒王吗?”
“你在瑶城和恒王成亲虽是因为丢了记忆,但你师兄曾和我说,你有了自己的名字,不似平日里老成沉稳的大人模样,眼睛亮亮的,像是个被太阳晒着懒洋洋的小猫,被他养得极好。”
“沈行清,行字意为阔步向前,清字则心性高洁正直,可见取名也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