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脸色一僵,尴尬道:“哪有呢。”
好在晴方并未追究,只是接
着浅呷了口茶,微笑道:“我知二哥所来为何,二哥不必忧心,我无意与你为敌。”
经过待在皇宫的这段日子,晴方只觉这些皇室中人都是些虚伪假面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什么亲情,不过都是些可利用的因素。
果不其然,姬桓一听这话便立马站起身来,脸上满是欣喜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皇妹可要好好记住这话。”
说罢,他便又拍拍手,叫门外的太监进来。
姬桓的贴身太监手捧一箱沉甸甸的东西进来,待走到晴方跟前,那箱子里面的东西方才显现出来。
姬桓命太监开箱,里面的金银珠宝霎时间便显露在空气之中,里边数目之庞大,叫晴方都不免望之咋舌。
她面露不解,“二哥,你这是?”
姬桓微微一笑,“淑妃娘娘这些年待在冷宫,该是没有什么自己体己的,到了匈奴那边,有钱能使鬼推磨,既然皇妹如此知趣,我这个做二哥便自作主张为你张罗了些。”
晴方这才了然,原来这些是姬桓看自己识趣不生事端的嘉奖,她眸色深沉,“这就不必了。前些日子父皇已经赏下许多,实在不必二哥再给我这些。”
她不过是不想为自己自寻烦恼,却没成想竟然没姬桓误解至此。
姬桓以为她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笑意扩大了些,将手覆在唇边,低语道:“皇妹可莫要以为有那些便够了,那匈奴王庭可有着不少妃嫔,再加上那些朝野之中的武将文士......”
他摇着头,啧啧出声:“这些可都是需要金银打点的啊,你若是不在出嫁前多备些体己,到了那可是要吃亏的。”
晴方见她如此,虽然心下不爽,但还是勉强微笑,顺势道:“那便多谢二哥了。”
姬桓满意一笑,再与晴方寒暄了几句,便寻了个借口离去,只留下满地礼箱金银。晴方命蓝漆将这些东西收拾好,随后便坐在窗边,看着外边的秋意盎然。
若是在和亲路上不能脱困,到达匈奴时也该是来年草长莺飞的春季。
晴方坐在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几封书信,想到后日就要启程,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日,沈昀昭送了几封信进蒹葭宫。字里行间,尽是匈奴的山川地貌、风土人情,甚至细致到朝堂局势与兵力部署。
晴方知道,沈昀昭这是为了做万全的准备。若是自己命运使然,非要入那匈奴王庭,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她无意识皱起眉头,指尖打着颤。心中忐忑不安,触碰到那书信纸张,却忽的有一股力量涌上心头。
她该相信兄长的。
晴方想到这里,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只剩下窗外的凉风贯耳。
从此之后,蒹葭宫的草木人情,再与她无关。
*
一日后,皇宫门口。
晨光熹微,浩浩荡荡的送亲队列绵延数里,明黄与朱红交织,彰显着皇家的无上威严。
京中的皇亲国戚几乎倾巢而出,就连那位缠绵病榻许久的中宫皇后,也在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强撑病体赶来。
晴方身着一袭明红锦绣婚服,金线绣就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高飞。头上的七彩凤冠,由东珠、红宝石、翡翠等珍贵珠玉串成,每一颗都散发着温润光芒。
凤冠垂下的珠帘,如银河般倾泻而下,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投下细碎光影,为她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姿。
此刻,晴方手持羽扇,立于康帝面前。
康帝的左右,站着的是孱弱身躯的皇后,以及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已的刘氏。
康帝负手而立,带着些许惆怅,重重叹了口气,“孩子,此去匈奴,或许再也不能相见,你一定要顾好自己啊。”
顶着日光灼灼,晴方望着他。
皇后虽然脸色苍白,却还是勉力微笑着,旁边的大公主稳稳地扶住皇后,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晴方身上,眼神里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怜惜。
晴方一袭明红嫁衣,在晨光下格外明艳,可她明白,这看似风光的和亲背后,隐藏着多少血泪。
第19章 送嫁路赤奇见晴方走过来,眼神微眯,……
晴方深吸一口气,敛下眉眼,缓缓屈膝,行以最庄重的大礼。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儿臣此去,定不负陛下所托。”
晴方眼眶微红,却强忍着泪水,接着望向不断抽泣的刘氏,“只求陛下不忘你我之约。”
说罢,她便深深叩首,起身时,已经将眼泪拭干,走向已经候在一旁许久的沈昀昭。
日光耀眼,沈昀昭一身银白铠甲,高扬的马尾发丝被微风轻轻带起。此刻的他,目光如鹰,手指下意识地压在腰际大刀上。
旁边的士兵们身着玄铁铠甲,手持长枪,枪尖上的红缨在微风中猎猎作响,仿若一片翻腾的血海。
他们两两相对,整齐地排列成一条笔直的通道,护拥着中间的晴方。
晴方立于车辇旁,凤冠霞帔在日光下璀璨夺目,她转过头,缓缓开口:“沈少将军,启程吧。”
话落,她便在七八个随亲侍女的簇拥下上了那精美华贵的马车。
沈昀昭心头微动,目光下意识追去,只见那香风已过,只留一片红色衣角。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修长有力的手指熟练地抓住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
沈昀昭身姿挺拔,宛如苍松,他剑眉一扬,声如洪钟,向着整装待发的队伍高声喝道:“启程——”
刹那间,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送亲队伍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缓缓向着远方行进。
晴方端坐在马车内,这里边宽敞得很,就算连带着蓝漆几个随侍女婢也是绰绰有余。
忽闻马车外面传来阵阵踢踏声,晴方抬手掀开红纱帘布,正见沈昀昭驾马于侧边,目光一丝不苟。
秋风习习,从少年将军的脸颊拂过,悠悠飞扬到公主马车之内。
沈昀昭被这凉风吹得微微侧面,正好对上旁边马车之内晴方抬手掀帘,那张本就与从前的沈晴方相似的脸庞,在这面帘掩映之下,更加相像起来。
他心头一震,面上的错愕还未散去,一时间竟是恍了神,就连前方差点要撞上一个小士兵都未曾察觉。
晴方注意到,连忙出声提醒道:“沈少将军,快看前面!”
她说话时,面帘轻轻摇动,上面的珠子也随之舞动起来,只剩下那双眼波流转的如秋水般的美眸。
沈昀昭忽而想到,他的小晴也有那一双堪称绝艳的眼睛。
晴方双眸里满是困惑,见沈昀昭仿若失了魂,那被精致化好的眉眼颦蹙,再次拔高音量,声线急切道:“少将军!”
随着这声呼唤,沈昀昭眼中的雾色渐渐褪去,那眉眼之间的变化终于撞进沈昀昭的思绪,让他彻底回过神来。
沈昀昭连忙拉紧缰绳,垂下眸子,泰然自若回应:“多谢殿下提醒。”
晴方心中疑惑,但不便在此刻问出,只是颦眉再提醒了几句:“少将军可要好好休息,别再出此等差错。”
说罢,她便将车帘落下,重新稳当地坐在马车内。
沈昀昭看着那已经被紧紧闭合上的车帘,心中不由得涌起一抹复杂不忍的思绪。
那日康帝与他密谈,话语之中皆是敲打。若是他与福熙在和亲路上搞什么鬼,那么留在京中的沈家便会不保。
这无异于悬在沈家头顶的利刃,和亲之行,已然容不得半点差池。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和妹妹,不能再失去其他。
因此他赠密信于蒹葭宫中,为的就是要让福熙即使身陷匈奴王庭,也能尽量过得自得其乐。
沈昀昭睫羽轻颤,垂眸的瞬间,悄然握紧一边拳头,片刻后,他缓缓仰头,重新定格在那刚刚落下的红纱车帘之上。
风拂过,带动红纱车帘轻轻晃动,勾勒出车内佳人绰约的轮廓。
这一次,是他对不起无辜之人。
*
匈奴派来的接亲侍者,早早便歇在了京城郊外的驿站会馆。
沈昀昭率着和亲队伍,马蹄声急,于午后时分抵达。会馆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奶香与膻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为首的匈奴侍者,身着华丽的羊皮大氅,腰间佩着寒光闪烁的弯刀,鹰隼般的目光,在沈昀昭与晴方的车辇上扫过。
沈昀昭神色冷峻,翻身下马,靴跟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眼前这人,正是
匈奴王首顿的大儿子赤奇。他的毛发微微卷曲,四十上下的年纪,体格庞大,身上佩戴着的珠宝看得出来他在匈奴的地位非比寻常。
晴方在蓝漆的搀扶下款步而下,抬眸便撞入赤奇那略带蔑视与轻浮的眼神之中。
赤奇眼神不紧不慢地打量起晴方,操着一口略带口音的康国话,扬眉道:“世人皆言康国美人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王妃这等姿容,当真是明艳动人,令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