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看着嫂子,沉默下来。嫂子是个体面人,大概也是真心为她考虑,然而她内核已经换了人,周梨便实诚地回答:“不会跳一辈子的,跳两年我就干别的了。”
“你打算干什么?”孙玉梅问。
有些事不好乱说,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周梨只好缄默以对。
她没跟嫂子继续争论,只打算默默坚持自己的。
这件事闹了个不欢而散,后来哥哥和她谈过一次,她依旧很坚定,周剑便没再勉强。
周梨不知道糖果还回去了没有,嫂子有没有跟张新桂说明她的态度,反正她把话撂下了。
……
即将进入9月,秋老虎开始发威,白天的温度非常高,但一入夜,便有微凉的秋风吹过来。
周梨的两个侄女马上要开学,整个暑假玩疯了的她们,拼了命地赶暑假作业。有时候遇到不会的,周梨扫两眼,告诉她们正确答案,她俩也不起疑,只觉得你是大人你说的对。
此时团里开始排练国庆文艺汇演的节目,其中有一个献礼舞蹈,音乐是团里自编的,名字暂定为《东方颂》,基本上所有舞蹈演员都要参演,国庆节在大院礼堂上演。
团里非常重视这台文艺汇演,抓得比较紧,周梨投入进排练之中,便没管顾外在的声音。
等她回过神来,大院里已经在传周梨的一些闲言碎语。
大意是说她虽然是农村过来的,实际上心气很强,那么好的对象也不要,不知要找个什么样的。
有人为她打抱不平,说人家小姑娘十八岁都没到,找啥对象。
还有人觉得大院里的那些姑娘,二十五六岁了照样还单着,时代不同了,晚点儿结婚也没什么。
传言传多了,说什么的都有,但这些都是背地里说。当着本人的面,总会保留一定的体面,并不会当面批评指责。连周梨嫂子听闻这些,也放肚子里,没当着她的面提这件事,担心爆发冲突。
周梨还是听舞蹈队的人提起才知道这些传言。
那天周梨正在食堂吃饭,赵晓丹平时从来不跟她一张桌子,突然就跟她同桌,笑着问:“周梨,我听说你相亲了?”
李春燕万分惊讶:“不是吧,你要相亲嫁人了?”
周梨无语地看着李春燕:“是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相的亲,莫名其妙的,我十八岁都还没满,嫁什么人啊。”
赵晓丹笑眯眯地说:“我还听说你拒绝了人家,拒绝得非常无情,把人家伤着了。”
有个队友打听八卦:“周梨你怎么拒绝的?能把人伤着?”
对这些问询,周梨倒十分淡定:“我只是说我不想找对象,觉得伤不伤是人家的事。”
赵晓丹睁了睁眼睛:“就这?这算什么,只能说明那人太脆弱。”
周梨见赵晓丹站在她这边,便点头道:“对啊,我真是这么说的,奈何人家要这么传,我也管不了。”
赵晓丹摇了摇头,啧声:“院里的传言么,都是这样的,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幸好我来求证你了。”
但李春燕还是难以置信,抱怨周梨都不跟她聊这个,并义正辞严地道:“周梨同志,我可是有什么心里话都跟你说!”
周梨无奈极了:“但我觉得,这些本来就不值一提。”
有个队友说:“找对象这种事,真的是要看眼缘。对了晓丹,你发小不也是一直在拒绝相亲么,你们就没有了解过他想找什么样的么?”
赵晓丹突然冷嗤了一声:“谁知道他,估计是在等一个人吧。”
一提起靳屿成,几个女生全都起了兴趣:“等谁?”
“可能是青梅竹马吧,或者说,他的小青梅。”
周梨平时几乎不参与别人的八卦,但也许是跟靳屿成有了几次很浅的接触,让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令她听得格外仔细。
李春燕问:“他的小青
梅?不是你们吗?”
“我们哪里算,他是后来才住到我们大院的,在那之前,跟着爸妈在外地呢。”
“那他的青梅,就是在那时候一起长大的?”
赵晓丹啊了一声:“后来她也来大院住过一段时间,现在跟我们一样,进了文工团,在华东那边工作。”
周梨默默听着信息,下意识认为不大对劲,如果他喜欢青梅,为什么不跟人联系?想了想,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也许人家有联系,只是没有拿到明面上说。
-
周梨依旧每天都沉浸在舞蹈练习中,献礼舞蹈中,原本她在边角位置,老师见她学得认真扎实,给她调换了位置,向中间靠拢。
这也就意味着,她受到了重用。
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励到了她,因此训练时更加用功。
李春燕有一次问她:“你怎么这么努力,你现在跟我一样,不算什么临时工了,通过了团内考核,其实就是一名战士演员,你的津贴也跟我差不多。现在努力表现,是想将来提干,再做干部演员吗?”
周梨直截了当地说:“你想多了,提干多难,跳四五年都未必有机会,我只是喜欢跳舞,想跳好而已。”
李春燕抿着嘴:“还是你有觉悟,我是打算混日子了。”
经过三个月魔鬼般的训练,周梨现在身体柔韧性越来越好,一些有难度的动作完成得相当到位。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9月初的一天,李春燕突然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周梨,你跟刚进团时的模样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
周梨:“有吗?”
“每隔几天仔细看你,就感觉你好像又变漂亮了,你真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漂亮的。”
周梨不由发笑:“你也说得太夸张了吧。”
“不信你自己去镜子里照照。”李春燕说着,直接把周梨拖到了那间有全身镜的排练室。
周梨注视着镜子里的人,她的个子修长四肢匀停,白里透红的皮肤,鹅蛋脸是饱满的,眼神也透露出清澈与灵动,确实不一样了,就连头发,也在不知不觉中,从枯黄毛燥,变成了乌黑顺滑。
她笑笑,捧了一下脸蛋,确实越来越好看了。
李春燕在一旁嘀咕:“可是我怎么就没变化呢?”
周梨看了她一眼:“你圆脸多可爱。”
李春燕:“不,我更喜欢长成你这样。”
……
第6章
1976年9月,巨星陨落。
文工团的排练停止,国庆节的文艺汇演宣布取消。
一个时代落幕,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崛起。
在黑色的悲泣中,一些积极正面的能量在悄然积蓄。
9月下旬,秋意已经变浓,路边的树叶开始泛黄,秋风吹过来时,带着几许凛冽。
文工团的训练减少,但周梨不想荒废,每天晚上吃过饭后,会坚持去院里篮球场旁边的双杠处练功。
这天晚上她过去时,看到双杠上坐着个男人,脚踩在铁管上,嘴里咬着根烟,橘红色的烟头在风中快速地燃烧。很快男人手指夹走了烟,伴随一声叹息,他在暗淡的夜色中吁出一团烟雾。
就着附近路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周梨看清楚了,那个男人是靳屿成。
靳屿成也看到了她,居高临下地扫过来。
周梨站直了些,叫了声:“靳、靳排长好。”
“啊,是你啊。”他声音低淡,仿佛藏了重重心事。
周梨点点头。
她有听闻,他以前寄住在那位老首长家中,最近几天老首长身体不好,昨天送去医院抢救了一番,现在还在重症病房。
靳屿成可能是从基地过来看望老首长的。
“散步?”他问。
周梨点了一下头,尴尬笑笑:“随便练练功。”
靳屿成看了看左右,立即会意:“要用到双杠?”
周梨平时就把腿架在双杠上耗腿,但是现在见他坐在上面,赶紧回道:“不用不用,你坐吧,我先走走热热身。”
然而他动作迅速,利落地跳了下来。
“你用吧。”他仍然夹着那根烟,“我也得走了。”
他说走便走,不拖泥带水。
周梨望去,那个高大的背影在浓稠的夜色中,显得孤寂又落寞。
周梨收回视线,抬高腿,搁在双杠上,开始压腿,手臂与腰部也相应随机练一些基本功,后来换了条腿,继续压。
突然想到自己马上就过十八岁的生日了,确切地说是原身的十八岁生日……不知从什么时候,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周梨本人,当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以及,她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原书的世界,倒像是进入了另一本年代文中。
就类似于同一个世界观中,两书的角色搞个联动。
当然,她没有发现这个世界里谁是男女主角,她看的年代文挺多,描写大院生活的也挺多,都没有找到熟悉的男女主。
既然如此,把自己当成女主角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