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绵想着,滿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委屈。其实就这么几天,不出去也没什么的,我原本也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只不过,能不能和爱不爱是两个概念。你愿意挑战皇家规矩和世俗礼教,给我‘能’的自由,足以说明,我把你调教得很好,我很满意了。”
胤禩笑着点点头,眼神飘远,“能不满意么,从我十二岁就开始调教,这是给自己培養童養夫吧……”
“你嘀咕什么?”
胤禩摇摇头,“我说,衣服鞋子都是新的,是按照你的身形脚码定做的。放心穿。”
什么时候偷偷量了我的尺寸呢……不过比起这个,郭绵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会提前给我准备侍卫的装备?”
为了应对夺嫡失败,胤禩给她准备了无数条退路。这套衣服,是其中一条路上的。
他没有说实话,笑着反问:“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嫁了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
郭绵:……
出门前郭绵拒绝了马車,让胤禩给自己挑一匹马。理由是,侍卫不能坐車,要尊重人设。
胤禩还揣着在车里和她卿卿我我的小心思,而且他没有在未来的道路上见过马,自以为未来人已经摒弃这种交通工具了,便勸她:“骑马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你们的电单车舒服,还是坐车吧。”
郭绵坚持要骑马,“放心,我不会拖你们的后腿,速度一定赶得上。”
胤禩看勸不动她,便親自去马厩选了一匹温顺灵活的母马给她,让她先在家里骑两圈试试。
为了让她知难而退,他只在一旁护着,根本没教她怎么上马。
郭绵并没有急着上马,先缓缓绕马转了一圈,满臉兴奋地对他说道:“这是河曲马吧,又高又匀称,性子也温顺,养的真好啊,皮色好漂亮!”
她懂马……胤禩有点拿不准能不能劝退她了,但也有点小得意。
这马是他親自挑选出来,从小养大,亲自驯出来的。好多人向他讨要过,他没舍得给,郭绵喜欢,证明她眼光好,也证明他留对了,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它刚满四岁,机灵听话且活泼好动,我给它取名叫灵悦。你叫着它的名字摸摸它的额头,能更快地和它熟悉起来。”
“原来它喜欢被摸额头啊。我以前养了一匹马,喜欢被搓耳朵。”郭绵说着从侧面走近,慢慢把手伸到它两眼之间,依照胤禩的指示,叫着它的名字轻轻抚摸,感受到它放松下来之后,把手移动到它的颈部、肩膀和脊背。
胤禩诧异地问:“你以前养过马?”
“恩,是一匹蒙古马,性子很烈,除了我,谁都不让骑。可惜后来跟我参加一个重要比赛的时候受了伤。”
“你还参加过比赛?你很喜欢骑马?”
“一开始谈不上喜欢,是我姥逼着我学。她给我报了很多特长班,书法,古琴,刺绣,围棋,国画,舞蹈,武术,骑射等等,我实在学不过来,她就说,如果不能十项全能,那就挑一个学精学透。你知道按她的标准,学精意味着什么吗?”
胤禩问:“什么?”
“要成为这个领域里的全国冠军,也就是状元。”
胤禩肃然起敬,“你姥姥对你要求很高。”
“还好吧,没你阿玛对你要求高。至少我不需要凌晨三点起来读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也不需要真刀真枪上战场。”郭绵笑了笑,接着又道:“而且我没有做到啦!决赛出了意外,我的马因为受伤太严重,被送去安乐死,我当时很难过,不肯再骑马,后来自然就再也无缘问鼎冠军了。”
胤禩知道她的个性,既然选了就一定拼尽全力,而他每年也要参加皇家骑射考校比赛,深知一匹好马等同于一个好伙伴,失去一个能在赛场上共同打拼的伙伴得有多痛啊。
他心疼地问:“那你现在想起它还会难过吗?”
“不会了。可能是后来经历的事情太多,变得麻木了。”她摇了摇头,笑问:“你说我现在是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胤禩道:“如果你是,我们怎么会相识?怎么会成亲?怎么会……亲亲?”
郭绵被他炽热的眼神烫的脸一热,猛伸手将他一推,“你还好意思说,这些都是你脸皮厚的证据吧!”
说完双手撑着马鞍轻轻一跳,潇洒地跃上马背,轻拍它的脖颈,驱动它在院子里小跑起来。
“它是你的了!”胤禩笑盈盈看了她一会儿,叫人牵来自己的马,与她并驾齐驱。
两人在侍卫的前呼后拥下出了家门,经过闹市,出了城门,在宽敞的官道上纵情驰骋。那畅快淋漓的感觉,倒也不比在马车里卿卿我我差。
约莫跑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一片有兵丁把守的村庄里,胤禩勒住马,对郭绵说:“就是这里了,下马吧。”
郭绵打量着周围既无山水也无店铺
,除了低矮的泥胚房只有田地,实在不像个消遣娱乐的地方,不由纳闷:“真让我来干农活啊?”
胤禩笑笑把手伸给她:“先下来再说。”
第101章
郭绵握住他的手跳下马,被他牵引着往田埂上走。
田野里绿油油一片,三寸来高的小麦长得繁密喜人。
遠处有几个农夫蹲在地上除草,见他到来,纷纷站起来,似乎要过来请安。
胤禩招呼吴用:“告訴他们,今日不问话,叫他们不必过来,好好干活便是。只要明年收成好,爷有重赏,倘若照顾不好这些来之不易的良种,必有重罚。”
吴用跳下田埂,飞奔去传话。
郭绵反应过来了,激动地问他:“你从现代带了改良小麦回来?”
事实上从第一次穿越,胤禩就开始陆续往回带一些粮食种子,除了小麦,还有稻谷、黄豆和高粱。每次带的不多,最初只能种半分地,经过几年繁衍留种,才种滿这片皇庄。
看上去好像很慢,但在没有化肥的前提下,若按亩产算,在大清土地上种出来良种小麦和在现代相比并没有差多少,产量比普通小麦提高了近两倍,已经遠超他的期待了。
这意味着引入成功,只要假以时日,良种麦必能推广到全国。
届时,将有更多土地可改种棉花,更多的百姓将不再挨饿受冻。
郭绵闻言雖感欣慰,心底却掠过一丝隐忧——此等功绩足以载入史册,萬民必将感恩戴德。然则,康熙帝未必乐见其成。滿清帝王素来忌惮汉人吃饱穿暖会造反,更忌讳皇子声望过盛威胁皇权。
难道胤禩现在还没有认識到,想要胜出,最重要的不是赢得民心,也不是打败其他兄弟,而是赢得康熙那一票?
“你的忧虑我知道。”胤禩俯身拂过柔韧的麦苗,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也曾犹豫,该不该做这件事。也许有朝一日,这些良种会成为我的罪过,汗阿玛会说我为得民心沽名钓誉,雍正会说我为了谋奪大位不惜养肥汉民。”
秋风卷起他的袍角,他凝望远方的麦浪,“可是,想到康熙九年的寒灾和二十九年的直隶饥荒,无数人冻死饿死,我便无法心安。邸报上‘易子而食’几个字更是一直在我脑海挥之不去。我若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灾祸很可能再次发生。我的良心过不去,自小汗阿玛和上书房先生对我的教导,也不允许我为了独善其身无视百姓死活。”
说到这里他带着一丝释然轉头看向郭绵,“你曾说过一句话,性格决定命運。如今我才真正懂得,如果是这些不得不做的事情,把我引向最后的结局,无论是什么,我都无怨无悔。”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犹未悔,我支持你!”
原来两人命運竟如此相似,灵魂竟如此契合,怪不得能跨越三百年相互扶持。
郭绵感到心潮翻涌,热泪盈眶,忍不住抱了他一下,称赞道:“你真的很了不起!”
能得到她的认可,胤禩内心无比骄傲,却自谦道:“哪里,是你调教的好。”
郭绵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我对你了解的太少,才那么草率地指责你只知道爭权奪利。后来我希望你赢,也是出于私心,而不是坐到那个位子上造福百姓。可能在我的潜意識里,雍正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从来没想过,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我相信了一些狗屁专家的分析,以为你为了得到官员支持,到处收買人心,为了得到旗人的支持,拿国库的银子做滥好人,如果你当了皇帝,会受他们挟製,不能大刀阔斧地改革,大清会在你手上加速衰亡。
现在我才知道他们错得離谱,我也是。
你不需要收買人心,一个穷困潦倒的微末老司官,有什么值得收买的?连你四哥都不理解。
而那些有能力推你上皇位的人,壓根不会推崇讨好自己的人。他们选择你支持你,是因为你怀着一颗赤子心,做了令人崇敬的事情。他们一定相信你可以让大清国更好。
现在我相信,如果你来改革,至少受到的阻力会比雍正受的阻力要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