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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九万场雪_慕清明【完结】(41)

  北宫茸茸“噢”了一声,终于不再追问也不再说话,大概是打算自己在心里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捋清楚。

  苏绾见茸茸不再问,也不再说话。

  其实这件事,她说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内里许多细节并没告诉茸茸。

  当年的河西王还不是现今这位,而是他爹沮渠蒙逊。

  沮渠蒙逊比现今这位河西王更难对付,他使了个计谋诓骗李忻,李忻刚愎自用,待发现身陷谋局时为时已晚,只得紧急传令全凉国所有军队至酒泉救驾——玉门娘子军也在传召当中。

  大战结束之后,苏绾便立刻与剩余人马一起回到敦煌——这里还有她们要守卫的雄关和城池。

  没过多久,云安带着“婉仪将军”这个封号也回到了敦煌。

  可就是从那时起,苏绾发现云安变了。

  云安离开敦煌的时候还是个情思丰沛的温柔姑娘,待她回来就已变得不苟言笑,神情冷淡。

  初时,苏绾以为云安的这种变化是因为崔凝之。

  毕竟崔凝之的乍然离世,使得云安瘦弱的双肩扛起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实在太重的娘子军这担子。再加上崔凝之本人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云安为了不露怯,刻意模仿崔凝之的冷厉,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后来,苏绾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云安不是刻意冷厉,而是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冷漠的状态。她不仅不再敏感害羞,甚至连最基本的喜、悲、嗔这些情绪都微不可察。

  她的这种变化,加上“婉仪”这个仿佛后宫嫔妃的封号,再结合酒泉那边传来的闲言碎语,许多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揣度,猜什么的都有。

  但传来传去,现下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云常宁其实已经是凉王李忻的女人了。

  李忻怜爱她一身本领,故而并未将其锁于深宫,而“婉仪”这个封号,不过是王在一个女人身上宣示他的主权罢了。

  这种臆测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如今凉州君与云常宁这么不对付。

  凉王棒打鸳鸯,抢走了李轻盈的心上人,李轻盈本人对此敢怒不敢言。现在凉王已死,他就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还活着的云常宁身上。

  ——不得不说,旁观者在臆测他人情感时,总是极端自以为是的。

  第32章 额上真珠鬘(2) 女孩子就要和女孩子……

  当织女星唤醒夜空的那刻,营盘外的戈壁滩上燃起了一堆堆泼辣的篝火。

  火焰快活地烧着,被当作燃物的红柳枝在烈火中散发出一种墨玉色的香气。

  跳得最欢的那堆篝火前摆了张巨大的食案,案上放着几百只陶土碗,十几个女军正抱着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食案旁还摆着个敞口小竹箧,可里面装的却既非简牍也非衣饰,而是满满一箧红色花瓣。

  那花瓣皆又细又软,比之桃花要小许多,但颜色却明艳瑰丽,红得无拘无束,红得趾高气昂——是红景天。

  这习俗也不知是从何开始、由谁起头,只是现下好像整个敦煌城都风行起来,即畅饮夏至酒时要在女子的酒碗中加上几瓣新采摘的红景天花瓣。

  大约是因为红颜女儿本就多是苦命人,现如今又生逢乱世,更是命薄如纸,而红景天却是一种能在极端恶劣环境中生长的植物。

  无论风沙、严寒或亢旱,它都忍耐得了;不仅能忍耐,甚至还能从枯岩石缝中绽放出艳红如火的花朵。

  ——如此强大而坚韧的生命力,只盼女儿们能侥幸沾一沾光。

  *

  云安来到食案前的时候,酒碗刚好全部斟满。娘子军们嬉闹着围在食案旁,全都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

  她从竹箧中抓了一把红景天花瓣,一扬手便撒在了酒碗上。

  像是算计好似的,几乎每个酒碗里都落了两三瓣,不多也不少,足够讨个好彩头。

  “将军的准头真好!”

  人群里,马上就有年轻的女军拍手笑道。

  “那是!这可是咱们玉门大护军!”又有人附和着说。

  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

  云安没笑,但她面上神情柔和,率先端起一碗酒,连带着红景天花瓣一饮而尽。

  酒是祁连青。

  就是当初在给林瀚接风洗尘的筵席上,把林娇生辣得直吐舌头的那一款。

  与江南名酿酃酒和西域佳品蒲萄酒都不同,祁连青是一种烈性酒,后劲儿大,味儿也足,且酿造此酒必须用龙勒水,故而也算得上是敦煌城的一道土产了。

  云安豪气地仰头干了第一碗酒,放下酒碗的同时,喊了一声:“喝!”

  女军们瞬间沸腾起来,纷纷上前拿起酒碗仰头饮下。

  一波喝完换下一波,再倒一遍酒,再撒一次花瓣,大营外热闹得像过年似的。

  年轻女子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喝够了酒便三三五五凑在一起,坐在浩瀚星空之下。

  今夜慨当以慷,任凭万里星芒天旋地转。人在这星辉照映下,显得那么渺小。

  微不足道的人用一个个易碎的身躯书写自己的历史,而天穹也在用一颗颗星子书写它的历史。

  从大地到穹苍,相隔万万里,却在极目眺望的遥远尽头浑然一体。

  ——愈近愈分歧,愈远愈完美。

  所以,天与地,人和星,哪能不相爱。

  *

  云安也坐在星空下,却没凑在人堆里。主要是她这一天天的冷着个脸,过去了怕那些女孩子们不自在,于是就独自抱膝坐在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

  此刻她正半阖着眼享受祁连青的后劲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到处找你呢,自己躲这儿来了。”

  马兰花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云安身边,将手中端着的那碗祁连青递给云安。

  云安摇头。

  马兰花了然,收了回去自己喝。

  虽说夏至酒是所有女军都可以敞开了喝,但其实有两类人除外:其一是今夜要值营的,须得滴酒不沾;其二就是将军本人,只能喝两碗给大家打个样,再不能多喝。

  只因她身上负着将军的重担,越是大家闹得欢的时候,她越要清醒、警觉。

  马兰花刚把手里那碗祁连青喝完,就见军正羊小月也端着碗来了。

  羊小月是个腼腆的人,不像马兰花那样咋咋呼呼,遂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云安身边。

  才坐定,那边毌丘怜带着手下两个曲长也来了,三人都喝得满面通红,其中一个曲长走路都已经开始摇晃。

  毌丘怜屁股还没沾到地面,又听得身后响起鞋子拖在戈壁滩沙土上的踢拉声。这个拖着脚走路的人,不消说,肯定是军医悖拿儿。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是一个人看星星的云安就被一群女人给包围起来,变成了大家伙儿一起看星星。

  马兰花见此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怎么都往常宁这儿凑。”

  那个几乎喝醉的曲长大着舌头说:“咱们将军……香……香!”

  听她这样说,大家面上都缀满了笑容。

  “我倒不是因为将军香,我是觉得,每次跟将军在一起,心里都特别安宁。”羊小月说。

  “那肯定是因为她叫常宁。”马兰花大着嗓门打趣。

  苏绾去值营了,眼下这些人里就只有马兰花跟云安是同时投军的,算是见证了云安从小兵升为军正,又由军正受封将军的过程。她和云安待的时间久,了解她过去的模样,也就不像旁人那样畏惧她,甚至敢拿她开开玩笑。

  羊小月“噗嗤”一笑,摇了摇头,转而正色道:“因为将军救过我。”

  篝火映在羊小月眼中,恍惚间为她点燃了心里的一把枯草。枯草上淋着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是她自己的血。

  那时她哭着抓住被扯破的衣裳,心想,怎么连死都这么难。

  正寻思着到底怎样才能干脆利索地死掉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响起几个男人粗声大气的说话声,骂骂咧咧地说些荤话。羊小月的心瞬间沉入谷底——那些人居然没走?!

  黑影如同厉鬼一样压在她的头上,她全身都在剧烈颤抖,她想喊,可她喊不出,就算喊出来了恐怕也没一丁点儿用。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过,厉鬼瞬间变成一摊烂肉,“砰”地一声摔在旁边。

  然后,羊小月就看到了云安。

  云安手握饮红,饮红的刀锋上还滴着血,又冷又艳丽,而那些流寇则已经全部变成了尸体。

  就是在那一刻,羊小月感觉自己看到了天神。

  “将军也救过我。”羊小月话音刚落,悖拿儿便接了上来。

  悖拿儿也是胡姬,大眼睛、深眼窝、高鼻梁,是个很美的姑娘。幼时失去怙恃,她和大兄相依为命。当年兄妹二人相携从温宿跑到敦煌,悖拿儿想在此地落脚,于是嫁了个敦煌男人。

  大兄看着妹妹出嫁有了着落之后就继续上路去了更繁华的姑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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