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翩铁定要遭殃!
想明白了这茬,云安再不犹豫,转身就向人群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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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太守府的路上,李椠像是猜到了儿子打算去酒泉的意图,怕他中途打马跑掉,故意让仆从们将李翩夹在中间。
李翩被这群人这么围着,反倒有种立下大功被簇拥的讽刺感。
还没进子城,忽听路旁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冲着李翩喊道:“多谢小郎君!小郎君乃救命恩人啊!”
李翩没敢答应,甚至连头都没敢动一下。
他知道这话一喊出来,足够给怒火满腔的父亲心头再添一把柴。百姓对他越是感激,父亲心头的怒火就会烧得越旺。
果然,下一秒便听得骑马缀在他身后的李椠发出一声冷笑:
“想不到,咱家这是又出了个李玄盛啊。为父简直忍不住怀疑,你究竟是我的儿子,还是他李玄盛的儿子!”(注释1)
武昭王李暠,字玄盛。
李椠这是气得狠了,连已经埋土里的兄长都不放过,连带着也要被他阴阳怪气一通。
待众人终于回到太守府外,李椠翻身下马,大踏步迈进府门,边走边高声喝道:
“关门!给我关门!今日府内处理家事,不理庶务,不见外客!”
这一声声呼喝,任谁都听得出,那里面是火山爆发前可怖的暗涌。
仆役们赶紧关了府门,原本站在书吏房门外的几个有眼力见的属官,跟过去悄悄把中门也关了。
其余属官们挤在前院的廊庑下面面相觑,谁都不知今天这事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尤其是功曹高霈,他明明是入内院问过宋澄合的,可现在这是……这是……高霈只觉背心冷汗直冒。
此刻,中院内只有李椠、李翩、管事王栩和寥寥几个仆从。
只听李椠怒吼一声:“给我跪下!”
李翩一掀衣摆,再一次端端正正地跪在了父亲面前。
他生得太过出挑,此刻凤目微凝,身板挺直,纵然是跪着,也能蓦然让人生出一种玉树生于庭阶之叹。
李椠冷冷地看着李翩这端方大雅的姿态,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更是把牙齿咬得喀喀作响——好得很啊,你个狗东西,把你老子好不容易弄来的钱全给嚯嚯出去,现在还一副君子无愧天地的样子,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想到这儿,李椠再不犹豫,扬起手中马鞭,照着李翩肩上背上就是一顿狠抽。
“啪——”
“啪——”
长鞭破风,那么粗的马鞭抽在背上该有多疼,可那疼痛被层层衣物遮着,就给人一种打得还不够重的错觉。
又是一鞭当头抽来,李翩被那力道抽得直接扑倒在地,可他却立刻撑了起来,仍旧咬着牙挺直胸膛跪着。
李椠忽地森冷一笑,恨声道:“来人!给我把他衣裳扒了!”
第85章 嗔恚身缚(7) 李翩彻底昏死过去……
管事王栩带人站在一旁,听了这话却没动。他本想仗着自己在府内多年,好赖也算有点脸面,干脆硬着头皮劝一劝这父子俩。
怎料还没等他开口劝说,李椠又是一鞭抽在李翩身上,随即扭头瞪着王栩,吼声震天响:
“愣着作甚!扒了!!”
吼得如此骇人,王栩再不敢磨蹭,带着两个仆役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了李翩的外衫,只留一身白缣中衣。
白缣是一种极薄的细绢,富贵人家喜欢将其裁剪成中衣,夏天穿着既柔滑又透气。
此时衣裳一脱便立刻看得清清楚楚——那身轻薄的白缣中衣上已有道道血痕。
李椠再次举起鞭子,又是三鞭抽下,其中一鞭正打在李翩胸前。李翩疼得猝然歪倒在地,很快,前胸便透出一条狰狞血渍。
看见儿子终于显出不堪之相,李椠心头的火气略消了些。
他将马鞭收在手心扯了扯,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李翩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宋澄合哀哀切切的哭啼之声。
“夫主,您消消气,纵然翩儿有天大的错,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李椠见宋澄合从内院跑了出来,赶忙腾出一只手扶着她,又抬起那只握着马鞭的手戳向李翩,恨声道:
“阿涟莫要为他求情,你是不知这兔崽子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孰料宋澄合却哭道:“不过就是偷了些银钱,夫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一听这话,李椠原本稍有缓和的面色瞬间又变得铁青:“你知道他干的事?”
宋澄合泪眼婆娑地说:“不瞒夫主,其实我早就劝过小郎君了,可他一意孤行,说您这些钱财来路不正,恐怕会遭大报应。”
话音甫落,李椠只觉心里那把刚要歇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腾腾腾地烧了起来,烈焰直冲脑门儿。
“王八羔子!敢咒你老子!”
他再也顾不得太守大人的矜持,跳着脚,指着李翩破口大骂。
李翩以手借力在地上撑了一下,重新跪直,没有分辨半句。
李椠忽然冲着垂手立于一边的仆役厉声喝道:“拿笞杖来!拿大杖来!看我今天不打死这小兔崽子!”
王栩和仆役们皆是惊骇,大人竟然要拿笞杖打小郎君?还要用大杖?!
笞杖乃五刑之属,由西汉文景之时延续至今,杖分大小,小杖轻,大杖狠,但无论哪种,用了笞杖就等于是动刑了啊!
小郎君他能受得住吗?
“还愣着作甚?!!”李椠的吼声简直能把房梁上的灰都给震下来。
诸人不敢耽搁,赶紧去外院取了笞杖来。王栩向仆役们打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仆役上前按着李翩,将他按倒在地,摆成将要受杖的样子。
谁知李椠却忽地冷笑起来,阴恻恻地说:“摆成这样,糊弄谁呢?”
王栩心头一紧,他打眼色让仆役把李翩如此摆,就是为了打的时候不好受力,谁知他心里那点儿小九九却一下子就被大人看出来了。
“去!把髹漆几抬出来!”
很快,三尺长一尺高的髹漆几便被抬了出来。这矮几正好容得一人趴伏其上,如此高度受起杖责可比趴在地上要疼多了。
李椠:“打!给我打!给我狠狠打!”
仆役听令,左右两边的人举起笞杖,对着李翩臀腿等部位打了下去。
打是打了,不过这些仆役们下手很有分寸,知道这是人家爷俩闹不痛快,当爷的再生气那也是他亲儿子,且是唯一的亲儿子,谁敢把小郎君打坏了,今后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饶是如此,一杖杖打着,仍将李翩打得浑身紧绷,双手攥拳。
可李翩却仍是一声不吭,不说为自己辩解一句,甚至连一声呻吟都不肯吐出。
他越是这样,李椠就越生气。
只见李椠迈步上前,一把夺过其中一个仆役手中的笞杖,干脆自己出力狠狠打。
一声压抑着的痛呼抖在李翩喉咙深处,他硬是将那痛呼咽了回去。
“啪——”
“啪——”
“啪——”
李椠下手着实够狠,李翩这会儿已经疼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宋澄合瞧了瞧面色惨白趴在髹漆几上挨打的李翩,又瞧了瞧李椠,忽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又哭起来。
“夫主,儿子纵然不孝,夫主也要保重身子,莫气坏了自己。就算把他打死了,夫主还有别的儿子,可夫主总该保重自己才对。”
一听这话,李椠挥板子的手更加用力,打得也更狠了。
——对啊,我李椠还有别的儿子,你继母肚子里怀着的不就是嘛!你仗着自己是家中独子,仗着李玄盛疼你,你恃宠而骄,现在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吧?我告诉你,少拿这个威胁我,我少你一个儿子,我还能有九九八十一个!
宋澄合还在哭着劝李椠。
可她哭得越凶,李椠下手就越狠。
“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敢背着老子去帮那群臭虫!”李椠咬牙切齿地骂。
谁知那个趴在髹漆几上,原本连呻吟都不肯发出一声的人,听了这话却硬是喘着粗气,从喉咙中挤出一句破碎的话语:
“大伯说过……百姓……不是……臭虫……”
说完这话,他曲起一条腿,转过膝盖在髹漆几的几面上借力,侧身扭头看向李椠。
李椠被他这么一看,只觉满腔怒火简直快把自己烧干了!
这狗东西居然还敢搬出已经去见阎王的武昭王来压老子!
狗东西!狗东西!看来还是打得不够狠!
只听李椠大吼一声,举起板子对着李翩的腿打了下去。
这一杖,李椠用了死力。
“啊——!!!”
笞杖打在腿上的瞬间,一直咬紧牙关承受痛苦的李翩突然发出一声哀痛至极的惨叫。
李椠听他终于肯发出惨叫,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决定再打两板给他点教训,让他牢牢记住父亲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