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谢念婉都下意识皱起眉,扭头轉回来看。
只是她还没看清路况到底怎么回事,主驾驶的傅明岑就猛打方向盘,车身失控了一瞬,隨即是他的高声失态:
“低头——”
之后话语淹没在了他飞扑过来的以身拢住里。
时间在这一刻被分出无数个漫长的段落,在车身失控的那一瞬间,谢念婉只有迷茫。
但在傅明岑高声后飞扑过来时,她飞速意识到一件令人惊恐的现实——
出车祸了!
然而时间纵然流速再慢,也只是主观,谢念婉痛恨自己不能暂停时间,不能推开傅明岑让他先保護好自己。
只能眼睜睜看着傅明岑那宽阔的血肉之躯拢住她,一手扣住她,一手護住她后脑勺,好像要死死守护着什么。
这个抱,简直带着决绝,依然是横冲直撞的,可此刻却那么有力,能填满所有空白。
鼻尖被侵略的气味,从他身上蔓延的体温,一切都那么摇摇欲坠。
不!在谢念婉瞳孔骤缩的瞬间,车被侧面撞翻,发出剧烈响声,世界开始颠倒,眼前光影迷离,有什么正在摧毁。
天旋地转,失控感让谢念婉第一次那么畏惧死亡。
在车身受到碰撞的那刻,气囊猛然炸开,可伴隨着气囊的大篇幅白色调,晕眩中,她好像看见了刺眼蜿蜒的红。
红……是从哪里开始蔓延的
又是从谁身上流下的
所有思绪陷入昏迷,车外好像传来刺耳的鸣笛,一切的一切,谢念婉已经空白到无力思考。
她的意识被拖拽着不断下沉,可是眼帘中那还在蔓延的猩红过于刺目。
谢念婉无措地拼命睁着眼,不敢让自己晕过去。
当她终于可以摆脱眼前的昏暗时,翻倒的车身下,车门被谁打开,夜晚路灯带来的光一下照进黑沉的世界。
也终于让谢念婉看清,把她抱在怀里的傅明岑,正不断流血,已经分辨不清哪里才是出血的源头,好像哪里都在流血。
额头、四肢、衣服都是红的,谢念婉眼前的世界也一片血红。
身体在被试探的往外牵引,是救援的人来了。
谢念婉在这一刻,既劫后余生,又惶惶无措,她费力地眨着眼睛,眼眶却越来越酸涩。
直到眼泪不由自主掉落,也许是痛的,但是到底是身体哪个部位痛,真的分不清。
她被困在下翻的车里,困在傅明岑狭窄的怀里,想要抬手,很容易就触碰到了他的面容。
呼吸屏住,却在触及到温热时稍稍松緩。
却在撤回手的刹那,面前人本来紧闭的眼睫,忽而颤动了下。
谢念婉疑心于是不是自己眼睛花了,看到了错觉,可随即,她又清晰看见傅明岑薄薄的眼皮覆盖下,眼珠滑动了下——
他睁开眼,那双凤眸此刻被血映衬,黑得惊人。
而他的眸光还在,找不到着力点。
凝滞了片刻,才终于緩缓定睛,深深凝视谢念婉。
确认出什么后,又骤然一松,薄唇十分费力地勾出个笑:
“别哭啊。”
第77章
别生气了好吗……
临空市第一醫院。
谢念婉坐在急诊室里,醫生正给她包扎傷口。
万幸只是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蹭傷,医生往上擦酒精消毒时,谢念婉浑然覺不出疼一样,僵硬地坐着。
鼻尖满是消毒水以及清洁过度的味道,她瑟缩了一下,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覺终于回味过来似的,眸光逐渐聚焦。
急诊室里,不说乌泱泱,起码也是排着许多呻吟疼痛的病人,幸运的,外表没有异常,不幸的,四肢都各有残缺。
刚刚救护車一路鸣笛,傅明岑被放置在救护床上,而她自己无明显外傷,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选择坐在旁边。
那种感覺,令她一下子就想到和傅明岑的初见。
彼时她被車撞到骨折,是他把自己送到医院。
如今又是車禍,可自己在他庇佑下安然无恙。
是不是,她和傅明岑根本没有办法两清。
站在命运的入海口,曾经是她拼了命想要汇入傅明岑的河流,可如今又是他以无数条支流交融,无休无止。
包扎完,谢念婉起身去往安置傅明岑的那间病房。
被送来医院时,他是未昏迷状态,做了几次CT,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剩下的外傷主要是额头破了个口子。
病房前,谢念婉心烦意乱,覺得乱糟糟一片,她可耻得想逃避,只因不知该如何面对。
算了,谢念婉让自己生锈起来,不去想太多,轻轻推开房门,看见傅明岑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
额头上缠了一圈绷带,却未增病容,拿着手机在打電话,語气很冷,说话间来回踱步。
站在门口的谢念婉欲等他打完再进,可盯着看了几秒,觉出哪里不太对。
傅明岑此刻走起路来的姿态不知道有多从容不迫,是绝少数能够从步态里就让人惊艳的。
可是,他前两天还是离了手杖不行的可怜样,隔三差五就要喊疼,为此谢念婉经常得放软态度。
哪怕就是車禍前这一面,傅明岑也表现得腿伤未愈,若不是他执意,谢念婉也根本不会让他来开。
看着他现在的步态,谢念婉颇有几分拨云见日,明白了什么。
原来之前那副姿态,全都是在卖惨啊。
怪不得当时就感觉如此割裂,这么强势的男人,竟然表现得“无处不可怜”,如果是故意的,那就说得通了。
而这么简单的答案,她却当局者迷了,思及到此,谢念婉莫名惱火。
等傅明岑挂断電话走回床上时,眸光不经意直直对上谢念婉。
看着她站在门口,不觉就想起车内她为自己哭红的眼眶。
心底熨帖,不禁勾唇笑了下,倒是浑然没察觉自己已经露馅。
而谢念婉关上房门,走到他床前,被他那含情的眸光看得心里直烦,又想起被他愚弄一事,故意不发,侧面问道:
“你的腿现在怎么样”
傅明岑只当是她在关心自己,更是暖流涌过全身,連额头的刺痛都无暇顾及,眸光一抬,唇角又作出一副委屈模样:
“现在还是有点疼的,可能是叫车撞得又严重了。”
说完欲下地展示,本以为谢念婉定会顾及他病躯,拦着不让。
结果傅明岑慢慢吞吞放缓了动作,却迟迟等不来她的相拦,只得雙脚踩上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扶着床边,故意踉跄一下。
此时他尚且不知自己还在火上浇油,只当谢念婉定要深信不疑,背光里他薄唇一勾,等“艰難”直身时,依然面色楚楚:
“你看,我路都走不好了。”
说了眨了两下滟滟含光的凤眸,湿漉漉等候着谢念婉的关心。
“……”而谢念婉看着他精湛的演技,心里一恍,如果不是刚刚看见他走路穩健,那现在又得被骗过去。
坐在急诊室时,她可是对傅明岑千万个想要关怀问切,就为他能不要命来以身相挡。
可是眼见着他卖惨上瘾,不禁冷哼一声,忍无可忍:
“是吗可我刚刚怎么看见,你腿一点事没有”
此话刚落下,傅明岑心头一跳,呼吸頓住,是肉眼可见的眸光一变,薄唇本来下压的那份委屈都吓没了。
他平生头一次有些胆战心惊觑着谢念婉的脸色,见她面色沉沉,这才又回味过来刚刚为何有那一问了。
心里一边懊惱,一边明白多说无益,不如直接坦诚布公,便强行将眼睫逼得湿润,然后阖了阖眸子,声音低落: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可怜我。”
说着抬手扶额,眉眼间隐有痛色,可眸光里除了歉疚就全是隐忍,谢念婉都分辨不出他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
因这分辨不出,加上他的承认,谢念婉本来对他的那点心软、愧疚以及震动,此刻都变成了一种最为鲜明的情绪——
那就是恼火。
她睁圆着杏眸,眼尾还留有车内哭出来的湿红,眸光直瞪,語气也漠然下来:
“你可以为了让我心疼就来骗我,那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你来救我也只是想让我心软”
越说到末尾,音量越是提高,带着无端的泄愤。
也是在说时,谢念婉才清晰意识到,她不是真的不讨厌傅明岑,不是真的放下的那么干脆。
对他三年前说的那些绝情话語,她其实还没释怀,还有情绪。
如今傅明岑又来对她死缠烂打,跪着说愛,哭着卖惨,这种讨厌頓时尖锐。
既然真有这么愛的话,为什么三年前要那样
为什么可以在当年,轻易玩弄之后就潇洒抽身,又可以像现在这般卖弄演技,来博得可怜
他是觉得,他依然可以主宰这场游戏,依然可以把她当做猎物吗
谢念婉情绪難以自持,几乎是失控地质问:
“你是不是連喜欢我这种话,其实都是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