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饵有没有损耗,四爷不会在意。
弘昀没跟乌希哈解释其中原委,只是简单道:“光继是被我连累了。”
“我身在局中,也只能先顾着自己和弘时,帮不了他。”
弘昀最后低声自语,乌希哈勉强听见。
……
乌希哈又纠结了好几天,直到弘历兴冲冲地给她送来一叠手稿。
“我看了,肯定能火!”
弘历对额娘马甲复出、为姐姐分忧这件事报以极大的热情,包揽并策划了一系列广告手段。
他这段时间受够了八股文,只想出宫去搞事,赚钱!
乌希哈原本还犹疑不定,看弘历和钮祜禄氏这么积极,想到忧郁的弘昀和牢中的沈光继,给自己加油打气。
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这事不成不亏,成了白赚。
干了!
……
四月,名作家苏马力先生携最新大作火爆回归。
跟纸书同步上市的,还有人人都能看懂、都能听懂的绘本和有声小说——九里书斋请了许多说书先生,安排在街头巷尾,几倍、十几倍扩大了读者群体,引起全京城百姓的追更热潮。
什么科举啊、争位啊,那都是只与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人有关的事。
他们这些普罗大众,只想在下完地、干完活儿后,去酒楼里、天桥下,听听祝散公子今天追妻火葬场了没!
第126章 放肆了
钮祜禄氏新书的火爆程度, 远超乌希哈预料。
大概是从前几年康熙病重开始,到四爷登基、太后崩逝,京城的气氛压抑得实在太久了。
而钮祜禄氏本身过硬的写作能力, 加上弘历这回充分下了本钱的各色营销,实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还不到一个月,民间下至六岁小儿,上至七十老太, 都能说出“苏马力”先生和她新书男主角“祝散”的名字。
而且这股风正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不管乌希哈初衷为何, 钮祜禄氏和弘历分别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对乌希哈的提议和点子只有感激的份。
乌希哈则是沉下心酝酿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
戌时初,养心殿。
四爷刚用完晚膳,静坐在龙案前。
面前桌上摆着一叠三指厚的书稿,是近日京城最流行的话本子。
苏培盛捧着绿头牌上前, 低声询问:“万岁爷,今晚可要到后宫安置?”
四爷“嗯”了一声, 没犹豫, 直接翻了咸福宫懋妃的牌子。
苏培盛正要喊人去咸福宫传话,四爷又把牌子翻了回来,吩咐道:“罢了, 你还是去把乌希哈叫到这儿来,省得懋妃知道了念叨她。”
“嗻。”
约莫两刻钟后,乌希哈被人领进门。
“阿玛您找我?”
私下相处时, 乌希哈还是喜欢喊四爷“阿玛”, 四爷由着她不纠正。
她欢快清亮的声线,让四爷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
四爷命人搬来绣墩, 招呼她道:“过来阿玛身边坐。”
乌希哈乖乖坐好,四爷让宫人到门外候命,只留苏培盛在边上侍奉茶水。
想到自己最近的小算盘和小动作,还有带在身上的东西,乌希哈半是紧张半是心虚,用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四爷脸上的表情。
除了威严,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四爷在乌希哈的屏息中开口:“吃过了?”
“嗯,今天李额娘有兴致亲自下厨,一起在长春宫吃的。”
“你这个月常出宫?”
“对啊,阿玛您不是让我早点选定公主府的位置嘛。”
四爷问了几句家常琐事,乌希哈越答越轻松。
应该只是老父亲的日常想念和关心吧。
四爷又似随意问道:“熹嫔和弘历最近赚了不少吧,有没有给你分银子?”
“可不就是很火,都卖到江南去了,还是苏苏厉害——”乌希哈一下没反应过来,听四爷轻“哼”了一声,突然卡住,“阿、阿玛?”
乌希哈正襟危坐,手指揪着衣摆,一下一下地瞟着四爷,喉间无意识地吞咽着。
四爷再“哼”,乌希哈又是一抖。
“很厉害啊?”
“还、还行吧。”
“你的主意?”
“好、好像是的。”
乌希哈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胡闹!”四爷板起了脸,“你知不知道,前几天,朝中还有人弹劾熹嫔那个‘苏马力’的名号?”
“啊?”乌希哈睁大眼睛,着急了,“他们那么多正事不做,弹劾一个话本先生做什么?真是尸位素餐。”
她不会真给好心帮忙的钮祜禄氏带来麻烦了吧?
四爷拿起书册在掌心拍了两下,“你也不看看这次都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祝散?怎么不干脆写‘朱三’呢!还有这几段背景战事,就差没直接写是前明了!发之前,皇后或者老九没看过?”
乌希哈硬着头皮道:“皇额娘太忙了,没敢打扰。”
这回,她们是故意没先给乌拉那拉氏审稿。
九爷那,名曰信任小嫂子和侄子侄女,实则是已经完全不敢管了。
乌希哈又振振有词:“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似是而非才更吸引人嘛!您看百姓们多喜欢啊,这就是市场的选择!”
四爷没跟她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只告诉她事实:“如今一波人觉得这是为前明造势,有谋逆之嫌,一波人觉得这是歪曲明史,都谏言朕封了‘九里书斋’,捉拿‘苏马力’入狱,严刑审问。”
若不是知道背后人是谁,四爷说不定就这么干了。
可那是他的妃嫔和儿女,反什么清?
想来就是女人孩子在后宫呆得无聊了,找点事做,钮祜禄氏也不是第一次发话本。
“那,阿玛您怎么想?”乌希哈小心试探,“不会不让苏苏继续写了吧,后头还有一半呢。”
四爷失笑道:“不过是杜撰的市井话本,百姓们看个热闹,能碍着什么事?真封了,反倒显得朝廷心虚。不过下回得长点心,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阿玛可不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啊。”
得到了四爷这般表态,乌希哈心中大定。
“阿玛英明!”她欢呼一声,起身走到四爷身边为他捏肩膀,一边吹捧道,“阿玛您说的真是太对了,不就是几篇虚构的故事诗文,大家就随意看看,当个乐子消遣。阿玛您勤政爱民,百姓安居乐业,谁会因为几个字就想谋反啊?而且百姓识字不多,真担心他们多想,也可以像我们这回一样,主动引导嘛。舆论这个东西,就跟洪水一样,堵不如疏……”
这些话,乌希哈准备好久了,一说起来滔滔不绝,没注意到四爷变得难看的脸色。
“乌希哈,”手背一重,乌希哈停住话头,对上四爷深不见底的双眼,“你想说什么?”
乌希哈手臂上立刻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硬着头皮也要继续,不然浪费了这么多铺垫。
她相信四爷对她的宠爱,也相信他是个英明的帝王
乌希哈深吸一口气,稍微走开两步,正面四爷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封黄色奏本,举过头顶。
“皇阿玛,儿臣有事启奏。”
见她难得如此正式的做派,四爷挑眉,“谁的折子?”
“您看了就知道。”
四爷接过奏本,慢慢翻阅起来。
奏本上的字迹很眼熟,没写什么吹捧客套话,半文半白,一看就是乌希哈自己写的,倒是一目了然,比那些大臣们花里胡哨的歌功颂德清爽多了。
只是越往后,四爷手上的动作越慢,脸色也越黑。
上面竟指责他滥兴文字狱,只会造成无数冤案,不但不能掐灭汉族文人心中不屈的火,反倒会埋下隐患,让民心惶惶,给帝王声名抹黑。
半晌,四爷压抑着怒火问:“谁让你做这些、说这些的?弘晖,弘昀,还是其他人?”
那些人怎么敢,现在就挑拨他的儿子不说,连乌希哈这个就要嫁人的女孩儿都要牵扯进来,他们怎么敢?!
“是您!”乌希哈抬头,鼓起勇气直视四爷。
四爷怔了一瞬,又听乌希哈继续道:“是您教给我的,康熙五十年在塞外,您握着我的手,教我一起写给皇玛法的奏折,让我在您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
“是您教导我,忠君直谏,心怀大义,是为人臣。我既自称‘儿臣’,为何不可向皇上谏言?”
乌希哈一说,四爷立刻就想起来了。
可那时候她才多大?
他们的身份也与当初迥异。
四爷伸手在眉心用力摁了几下,将怒气强行压下,用仅剩的耐心道:“乌希哈,你还小,与熹嫔玩闹也就罢了,前朝之事,你不懂,也不要随意掺和。”
他又想起大理寺私下禀报过一事,“你若是跟弘昀那个姓沈的朋友有些交情,想救他出狱,阿玛现在就可以叫大理寺放人。他没犯什么大事,放就放了,你不用跟阿玛绕弯子。你为他费这么大心思,难道是中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