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呢?是她太矫情了吧。
玉录玳垂眸,摸着自己的小腹。
如果今年再怀不上,就在陪房中挑个衷心本分的丫头,开脸给星德做小。
玉录玳正出神,乌希哈匆匆忙忙跑来找她,神色慌张,“大姐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玉录玳见状,第一反应是来了贼,有危险,忙问,“庄头呢,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些个侍卫呢?弘时在哪儿?”
“他们都在门口,”乌希哈答道,“不是坏人,是……大姐姐你去看看吧!”
“我随你去!”玉录玳站起身。
她是长姐,若有困境,这种时候理应站出来,挡在弟妹身前。
姐妹俩带着各自的丫头,小步疾走至庄子门口。
外头一片吵吵嚷嚷的,弘时和成衮扎布带着几个庄户手忙脚乱地拦人,满脸不知所措。
走近了,玉录玳才发现来的不是什么危险贼人,而是十来个衣着褴褛的女人,带着六七个瘦弱的女童,最小的还走不稳。
两个年纪最大的女人正跪着,不停磕头,嘴里哀声恳求:
“请贵人帮帮我们,赏我们口剩饭吃吧!”
“这孩子突然烧起来了,求贵人行行好,给我们一处草棚歇脚。”
来的都是女人,弘时他们不敢随意上手拉,方才才赶忙叫乌希哈去喊玉录玳来救场。
“这是怎么了?!都别闹了!”玉录玳大声喊道。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大姐姐你来了!”弘时上前,“你看她们这……”
玉录玳眼神扫过一圈,见她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像是哪儿来的难民,警戒心去了几分,道:“你们都先起来,出来个人说说,你们都是何身份,从何处来,如何找到此处,又有何所求?”
这群人见玉录玳满身贵气,表情威严,应是庄子的主家,对她的命令不敢不听。
片刻后,她们之中走出了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对玉录玳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道:“这位夫人,我叫招娣,我们是从南边结伴逃难来的,好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水,实在是走投无路,冒昧来求助。请夫人行行好,施舍我们一口吃的,小女子感激不尽!”
“大姐姐,她们看起来好可怜哦,”乌希哈拉着玉录玳的袖子,“我们帮帮她们吧。”
玉录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真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成衮扎布却皱眉,拦了一下,“她们一群女子,如何一路走到这儿来,会不会有蹊跷——”
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看见玉录玳身后,乌希哈对他挤眉弄眼。
……这是她搞的鬼?
成衮扎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干咳几声,“——蹊跷应该不至于,看着也怪可怜的。”
像是要挽回之前的口误,成衮扎布又点点头,“嗯,太可怜了。”
玉录玳问:“你们方才说,有孩子病了?”
“是俺家的丫头,昨夜着了凉,”最开始跪求的女人之一抱起个女童,“俺问了一路,说这边有贵人在,贵人行行好,救救俺闺女!”
见那女童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惨白干裂,似乎已经有点迷糊了,玉录玳道:“庄子里正好有大夫,你们先进来吧。”
乌希哈忙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时辰后,在玉录玳的指挥下,将这近二十人的“逃难”队伍在庄子西边一处空置的粮仓中,暂时安置下来。
庄子上本有十余户农人,又有乌希哈他们此次从京中带来的一众人手,给她们匀出些旧的床褥衣裳送来,烧了热水供她们擦洗,又熬了一桶热粥。
那个病着的女童,也叫随行大夫看过,开了退烧的汤药服下,这会儿已经退了热,安睡在母亲怀中。
女人们对玉录玳和乌希哈千恩万谢。
解决了最要紧的小病患,玉录玳询问她们经历:“我看你们互相不像是亲人,为何沦落至此?”
一下收留这么多生人,还是打探清楚比较保险。
女人们挨个儿回答:
“俺叫梅子,闺女叫小丫。她爹赌钱,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债,要把小丫卖给青楼,俺就带闺女逃了出来。”
“我叫阿娟,年前老家遭了饥荒,全家饿的饿、病的病,都没了。”
“贵人万福,我姓兰,一直没嫁人,我爹留下的屋舍田产,叫族中叔伯给占了。”
“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家中爹娘想要儿子传香火,那个十二岁的是我妹妹盼娣。家里穷,就叫我们这些‘赔钱货’出来自己讨生活。”
她们个个的遭遇都令闻者落泪,仿佛突然开了一场“比惨大会”。
乌希哈听得眼眶泛红,道:“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庄上能干的活多,总能挣口饭吃。”
玉录玳没说什么,只叫她们今天先好好休息,让两个嬷嬷在外看守,把乌希哈拉回了屋。
“你准备就这么把她们都收留了?”
乌希哈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玉录玳摇头,“这等来历不明的人,进王府当下人都是不够格的。而且她们不见得都愿意卖身作仆。万一她们之中,有那犯事的,或是逃奴,还会给你惹麻烦。”
“那怎么办?”乌希哈苦恼,“她们看起来都好可怜,我不想把她们赶出去。”
知道妹妹是个善心的,玉录玳想了想,道:“我先留下来,帮你把她们安排好再说。”
乌希哈欢呼一声,抱住她的腰,“谢谢大姐姐!”
……
这一安排,玉录玳又留了半个多月。
她先让弘时带人查访了这群人的底细,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帮人帮到底,玉录玳接着操心她们的生计。
对她们深入了解后,玉录玳还发现了几个惊喜。
比如梅子有一手祖传的苏绣手艺,阿娟烧得一手好菜,兰娘子懂医术药理。
还有那个叫招娣的少女,识字明礼,很有几分胆气,年纪虽小,却是一众人的领头。
她见玉录玳和乌希哈好说话,便直言想立女户,带妹妹和梅子她们做点小本经营,自力更生。
玉录玳暗中观察了她一阵子,这是个性子坚韧、能干大事的姑娘,又讲义气、知恩图报,对她颇为欣赏。
其余人即便没有一技之长,也都踏实勤劳,愿意签身契,留在乌希哈的庄子上做活。
她们出身微寒,历经苦难,仍然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分生机。
得到玉录玳和乌希哈的帮助,对未来有了期待,她们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
这份光,似乎也传到了玉录玳眼中。
乌希哈见玉录玳为了帮助这些女子忙碌起来,突然变得“乖巧”了,没再拉她玩闹散心,而是和那几个女童混在一起。
她们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八岁,有几个像小丫那样,是女人们的孩子,还有几个,说是招娣她们路上捡来的。
玉录玳没叫她们干活儿,她们就乖巧地呆在粮仓里,不敢乱跑。
乌希哈常来看望,最近迷上了当小老师。
“你在这儿做什么?弘时找你,说一起去看看灵虎。”某日午后,玉录玳想找乌希哈说事,一路寻到了粮仓外的空地,见乌希哈带着几个女娃娃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乌希哈回头,冲玉录玳露出个大大的笑,“大姐姐来了,我在教她们写字呢。”
“写字?”玉录玳走近,发现虽然没有纸笔,小女孩儿们各自拿着根削成筷子粗细、手掌长的炭条,在磨平的薄石板上写写画画。
细看,写的正是她们各自的名字。
玉录玳见小丫写错了一个字,便走到她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纠正写法。
写完,她笑着感慨道:“其实我以前,还想过要当先生。”
“可不,当年就是大姐姐最早教我识字说话的。”乌希哈回忆着。
玉录玳又道:“对了,得跟你说一声,我陪嫁铺子有个绣庄,这两年经营不善,我看梅子手艺不比内务府的绣娘差,招娣也能干,准备叫她们去帮我做事。”
“那太好了!”乌希哈看着她脸上重新回来的神采,满足地叹气,“大姐姐真的很能干呢!”
小丫写完自己的名字,又听见自己的娘有了好活计,从袖口里摸出一朵野花,插在了玉录玳耳边,“贵人姐姐万福!”
玉录玳摸了摸她的头,轻笑道:“谢谢小丫。”
小丫拍手,“贵人姐姐真好看,跟神仙哥哥一样好看!”
“神仙哥哥?”玉录玳疑惑,“那是谁?”
“就是长得比仙女还好看的神仙哥哥!”小丫认真答道,“他从坏贩子手里救了我和娘,送我们和其他姨姨姐姐来这边。”
乌希哈:?!!
玉录玳心中一动,回头,看到某人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乌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