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融入风里。
“谢陵玉……讨厌鬼。”
月色下的幽蓝花海清冷又安静。
白皙分明的长指覆上她的指尖，缓慢的、轻轻的，将她的手和青玉剑穗一起笼在了掌心。
第63章 第63章人间白雪
天光微亮,阳光从窗格子照进来，晕着云昙花枝，清浅又细碎。
桑萤被阳光晃了下眼皮,微微颤了颤眼睫,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身旁细碎的动静,有什么靠近过来挡住了光。
她慢慢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慢慢看清眼前人影的轮廓。
明显又瘦削了些,下颌的轮廓更分明，眉眼间也明显染着浓浓的倦意与疲态,但那双漆沉的眸子却一瞬不瞬紧盯着她，生怕错过了一点似的。
桑萤睁眼后看了他好一会儿，他也不说话,只是就那么看着她，连呼吸也凝滞了,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怕一出声她就会消失一样。
最后还是桑萤先出声,恹恹的惨白小脸靠在枕头上，嗓音透着沙哑：“谢凌玉，我渴。”
青年像是此刻才活过来，喉结滚动应了声好,转身端了温糖水过来，将她慢慢地扶起来靠在床头，身后垫了软枕。
勺子送到唇边，只含了半勺温水，桑萤有点不满,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碗，手却好像不是自己的，无力绵软，刚抬起一点又掉了下去。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天气寒凉，谢凌玉将她的手捉回被子下捂好，声音轻轻的，“灵魂严重受损，又放了全身大半的血，身体近乎灯枯油尽，师妹现在能动都是个奇迹。”
桑萤：“……”
桑萤在他的目光下有点心虚，小声：“那我不是为了救你嘛。”
谢凌玉勺子舀着温糖水送到她唇边，“师妹训斥我不打招呼就去做危险的事，自己却一声不吭就去送命。”
桑萤：“哪有一声不吭，我明明说了一堆话。”
“是，都害怕到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了，还在安慰我别怕。”
谢凌玉抬起眼，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我是不是还得夸师妹几句勇敢无畏？”
桑萤：“你要真想夸也不是不行……”
“桑萤。”
他甚少直呼她的名字，还是用严肃的语气，乌沉沉的瞳眸凝视着她，“这种事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会死。”
脸色恹恹苍白的少女看着他，忽的睁大了眼睛，抿起了唇，眸中霎时蒙上了一声湿漉漉的雾气，看上去委屈不已。
“你凶我？”
谢凌玉一顿，“我没有，只是这件事……”
“我救你你不说感谢就算了，居然还凶我，白眼狼，农夫与蛇，混蛋龙！”
少女别过脑袋不看他，只留给他个后脑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师妹……”
谢凌玉声音放轻，哄了好一会儿她也没转过头来，他轻轻叹了口气，“于我而言，让我看着师妹为了保护我死在我面前，远比杀了我更难以接受。”
恹恹的少女慢慢转回头，“那我又何尝不是？”
他是如此，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
谢凌玉一时安静了下来，眸子定定看着她，眸底情绪翻涌。
“师妹在那时说的那些话……”
他的话一下提醒了桑萤，自己在“临终”时交代的遗言，还有以为自己就要挂了最后的倾情表白……
桑萤耳尖瞬间红了起来，连忙出声转移话题：“谢凌玉，我睡了多久了？”
“三个月。”
“噢这么久了啊，已经入冬了吧，怪不得我觉得有点冷。”
桑萤胡乱找着话题：“对了，修真界和妖界现在怎么样了？我不在，是不是不能用那个秘法了。”
“他们后来搜查的时候，从徐斌遗留的纳戒中翻出了许多上古秘法，得知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劫雷。他们找到了他用来摄取劫云的那一种术法，经过修改，在不久前已经将两界的灵气净化干净了。”
桑萤咂舌，有这个心力放在修炼上不好么，偏要走捷径搞些邪门歪道。
“师兄们如何了？还有冷面京溪他们，都没事了吧？”
“已然痊愈，前不久还来云灵境探望过师妹。”
桑萤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青年倒每一条都回的认真。
她看着眼前的青年，清隽的面容明显透着倦意，眼下一层青灰，不用问，她就知道他在这三个月肯定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连眼睛都没闭过。
她打了个哈欠，“谢凌玉，我困了。”
青年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睡吧。”
桑萤偏头看他，颐指气使：“我要你跟我一起睡。冷，给我暖暖。”
谢凌玉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小脸，顿了顿，“师妹现在身体虚弱得很，经不起磕碰，若是冷的话我这样替你暖着便是。”
说着，修长分明的手握住被下她的手，灵力温暖着她。
“我不喜欢这么暖。”
桑萤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小脸，“你要是今天不上来，以后都别想上我的床！”
这话威胁实在有用，过了一会儿，身旁床榻一重，被子掀开一些，青年躺了上来。
他轻轻地伸手搭在她身上，动作很轻很慢，好似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小心翼翼。
实在太慢，桑萤先不耐烦了，使了个劲一翻，滚进了他怀里，脑袋刚好埋在他胸口。
听到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落在头顶的呼吸声也紧跟着一滞。愣了两秒，才慢慢将她搂进怀里。
他身子暖烘烘的，桑萤本来不困只是想让他睡会，现在真的困了起来，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白檀香味，没多久就真睡着了。
日落月升，月光下，两人相拥而眠。
……
得知桑萤醒来的消息后，一大堆人都想来探望，大师兄、萧伶舟、冷面京溪喇叭丧彪妖王……就连小咪都拿大师兄的琉璃镜按了好几个爪印。
但这些通通都被谢凌玉冷脸挡了回去，连容容娘亲都只能远远看几眼。理由是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等身体恢复好了再见。
暂时不会客这事桑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她现在没什么力气说话都累，的确也没什么精力去见。
但她觉得谢凌玉实在有点……
她吃饭喝水他喂，不准她下床走路，想去书房抱着去，想去看花抱着去，完全把她当瓷娃娃，一点都不能磕着碰着。
就连换衣服也要他来，她红着脸死死按住自己的里裤，却根本没力气，被他轻飘飘就挪开了手，捉着她的小细腿套进新的里裤。
他语气淡淡的：“之前又不是没帮师妹换过，师妹现在还没适应？”
……这种事要怎么适应啊！
桑萤羞恼不已，却忽然看到他的目光落在上身里衣上，她连忙按住。
但很明显，没有用。
桑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解开后颈的红色绳结，小衣松开，掉落，绵白的兔尾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微微晃了晃，柔软又漂亮。
她红着耳朵，正想骂他色龙，却看到面前的青年眸中不含一丝情欲，拿起新的小衣替她穿上，包裹住，温热的长指在她后颈打着绳结。
甚至怕她受凉，小衣也是特意先暖过的，料子温温热热，沾着他的温度。
穿戴整齐，又将她楼进了怀里抱着，躺下。
桑萤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慢吞吞把小脸贴在他的胸口。
夜半的时候，桑萤听到外面有雪落折竹的细碎声音，簌簌的，醒了过来。
青年察觉到她醒了，抵在她发顶，“做噩梦了？”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对，被吵醒的？我封一下禁制。”
桑萤摇摇头，“是这些天每天都在睡觉，睡太多了就醒了。谢凌玉，我想去外面看雪。”
“云灵境的冬日比修真界要严寒许多，外面太冷了。”
桑萤脑袋钻了下他的心口，“谢凌玉。”
安静了一会儿，谢凌玉还是被她这不算撒娇的撒娇打败了，轻轻叹了口气，“好。”
桑萤还没高兴，就被套上一件毛绒衣服，厚厚的，紧接着又套了一件两件，帽子，围巾，手套……最后谢凌玉是抱着一团球出的房门。
桑萤：“……”
两人坐在竹苑的廊下，看着外面苍茫的雪色，飘渺的风雪中竹林安静清寂，灵湖的莲花一年四季开着，花瓣和荷叶上也落了细碎的雪花。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色。
桑萤靠在他怀里，“谢凌玉，如果那时候我真的死了，而且是救不回来的那种，你会怎么做啊？”
头顶的声音淡淡的。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还真是一样的想法。
桑萤不由产生了反思，她是不是跟这只疯批坏龙待久了，人也跟着变得不正常了？
身后青年下颌抵着她的颈窝，嗓音轻轻的，“师妹当时说，很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