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韫和周靳屿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周靳屿答应周爷爷晚上要带宋知韫回去吃饭,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没心情,直接将手机丢给了谢观澜。
谢观澜:“……”
接通电话后,紧接着就是一阵暴怒的声音传来。
“臭小子,你又骗我?你就当你爷爷我好骗是吧?当初你说暂时不考虑谈恋爱,我也应你,你说不结婚不接手公司,我也应了,怎么?你这女朋友租来的,跟我在这演戏呢?”
“……”
谢观澜将手机从耳侧移开,震得耳朵疼,直到那道气息逐渐弱了下来,他才开口,“周爷爷,我是谢观澜,周总现在在陪
宋小姐,不太方便。”
“……”周爷爷的嗓音忽地拔高,“不太方便?”
谢观澜原本想解释一下的,还未开口,就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道无奈的叹息声,“让他得空了给我回电话。”
挂了电话的周爷爷,板着脸气呼呼返回餐桌,环顾了下四周,没见大儿子周秉坤和儿媳宋远宁的身影,不由得冷哼了声。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连不招妻子待见都一脉相承了!!
“开饭!”
周爷爷一声令下,二儿子周秉承的小女儿姜姒突然开口问道,“爷爷,大哥和小嫂子呢?”
面对姜姒时,周爷爷的态度明显好些,连语气都不自觉的放轻,纠正道,“小阿姒,还不是你小嫂子呢,别乱叫,这要是让昭昭听到了,人家小姑娘压力很大的。”
“他们有事,回不来,下次再说。”
姜姒轻轻嗯了一声,眸底肉眼可见闪过失落,忍不住在心里控诉了周靳屿千八百遍。
当初还不如让小哥去追呢,最起码小哥听话,不会惹宋姐姐不开心!!
…
与此同时。
宋知韫从护卫队的人员手中接过盖有国旗的骨灰。
遵从景初出任务前留下的遗书,要将骨灰交给远在京北的宋家四小姐宋知韫的手中。
为首队员将景初的一部分私人用品和那封遗书一同交到宋知韫的手上。
以及…一支牺牲前被景初牢牢攥在手中的凤钗。
她小心翼翼接过,纤薄的身形不由得一晃,眼底一片空洞毫无生机,真正捧在手里,才觉得那么高挺结实的身形,最终才化作四方盒里这么轻的一捧。
鸦羽般的睫毛止不住轻颤,泪水摇摇欲坠,她甚至不敢听他们说得更直观,她微侧了侧头,看向他,一侧的周靳屿瞬间会意,指腹轻轻将她溢出的泪水擦干。
妈妈说过,眼泪不能掉在上面。
她不敢也不能!
她怕眼泪掉在上面,景初姐姐就找不到她的阿晏了。
宋知韫缓慢的挪动着脚步,那一瞬间,好似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只留下一副空空的驱壳。
周靳屿手掌轻轻托着她的腰间,想要给予她一些无声的安慰,可如今除了能陪在她的身边,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宋知韫捧着四方盒在周靳屿的陪同下坐到了相关人员安排的红旗车内,从暮色沉沉等到晨光熹微。
一股刺眼的阳光透过被降下的车窗打了进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了下,神色恍惚。
“时间到了,我们下车。”
“接大嫂回家——”
周靳屿的嗓音哑到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他推开门下车绕到另一侧,伸手拉开车门。
第79章 看看我就一次
男人的手臂轻轻托起宋知韫的臂弯,将她从轿厢里缓慢带出。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黑色系旗袍,连发丝间别着的那根簪子都是黑色的,脚刚触地,周靳屿明显感受到他的身形微晃了下,仿佛此时来一股微风都能将她毫不费力卷走。
两侧站立的都是京圈里的名门望族。
昨夜,几乎直至凌晨才通知了家里人,沈明棠是在凌晨时赶来陪宋知韫的。
见到宋知韫的那一瞬,难忍心痛,她怔怔抱着景初的骨灰,迟迟不愿松手,身上所有的心气都被抽走,她的世界早已坍塌成废墟。
接二连三的打击,沈明棠怕她这次撑不下去。
沈明棠对景初的了解少之又少,宋知韫递了个她一张证件照,长发,鼻梁高挺,眉眼柔和,很像大众审美中乖到一塌糊涂的白月光,却在看到她一系列履历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景初和贺时晏相识于微,这么多年一起执行任务,是战友亦是爱人,感情自然深厚。
景初在遗书里写到,她烂命一条的孤女,如浮萍一般飘荡在人世间,如有幸能够和阿晏合葬,此生之幸。
…
夏日天晴,日光清透。
今天又是个顶顶好的天气。
宋知韫捧着四方盒缓慢迈上青石板铺满的台阶,每一步迈的都很艰难,周靳屿大掌轻轻扶着她的腰,给她一个依靠。
周遭庄严肃穆,微风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发丝,露出那双一夜都未曾合眼被浸满湿雾的眸子,眸底泛红,她压制着即将要涌出的热泪。
所有人的视线紧紧凝在她身上,她纤薄的背影几乎风一吹都要散了。
孟听晚和宋远洲的心脏止不住的抽疼。
无力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宋知韫经历的第一次,从她的十三岁到二十二岁,捧了一百多次盖有国旗的四方盒。
她的人生就如同一颗裹挟着糖衣的莲子芯。
当年名动香江的贺氏一族,如今却只剩下宋知韫一个人于暗夜中匍匐前进。
宋知韫深深吸了口气,反复在心里强调,不能哭,不能把眼泪掉上去,可迈上贺时晏所在的那节台阶,她还没有办法控制好情绪,无形之中像是有双大手扼住她的心脏不断用力撕扯,带着濒临窒息的痛感
她稍稍用力抱紧了些,甚至让她停在自己的怀中久一点,再久一点。
鸦羽般的眼睫不断轻颤,被水雾浸湿的眸底满是不肯服输不肯认命的倔强。
周靳屿抬起止不住轻颤的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那抹泪珠,明明没有太过灼热的温度却烫得他的心尖处都泛起焦灼的疼。
按着工作人员的指示。
她双膝跪地,周靳屿直直跪在她身侧,两人将盖有国旗的四方轻轻放了进去,整个过程动作极致温柔又小心翼翼,如捧在手心里的珍宝,不想她再受一点委屈。
彼时,一阵清风拂过,裹挟着一道淡淡的雨后竹林清雅气息瞬间萦绕在她的鼻翼间,她微怔,想到了什么眼睫止不住轻颤。
“你闻到了吗?”
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此刻哽咽到了极致,甚至连往外发出个音节都成了困难。
“什么?”周靳屿微怔。
宋知韫咽了咽喉间那抹滞涩的感觉,她缓慢而艰难的开口,“你…闻…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雨后青竹?”
周靳屿的嗓音格外低哑,并未比她好到哪去,却仍旧很认真的轻闻了下,确实有股淡淡的味道,但他不确定是什么味道,好像更接近雨后湿润的泥土腥味。
男人的话音刚落,空中倏然飞来一对海伦娜闪蝶。
又名光明女神闪蝶,国内几乎没有,曾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
翅面如蔚蓝深海中泛起的一朵朵浪花,紫蓝色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光泽,宛如潺潺流动的蓝色多瑙河。
她眸色微闪,这款蝴蝶正是她纹在腰侧伤疤上的那枚。
除了周靳屿见过,没人知道。
两人皆是一怔。
心底忽地涌出了抹潮热暖流,似温泉水一般在心中缓缓流淌。
下一瞬,眼尾娇嫩的肌肤被很轻地触动了下。
两只闪蝶围绕她的身侧不断盘旋,最终落于她被湿雾洇湿的殷红眼尾。
很奇妙的触感,更像陷于梦境一般,两只闪蝶将眼尾那团团湿雾带走。
宋知韫身形微僵,莫名有种直觉,任由两只闪蝶垂落于此,想要触摸的手又轻轻收回。
她从不信命,也绝不认命。
宋知韫以为她是个无神论者,却在两只闪蝶坠于眼尾时生出了祈求神明的冲动。
祈求神明…不要带走她爱的人啊……
宋知韫明知道这不可能,却还是没有办法忍住,将脑袋微垂下,于碑前虔诚磕响,送他们最后一程。
缩在那里小小一团,泪水如决堤一般涌出,双肩止不住轻颤,两只闪蝶却附在上面,不断将涌出的泪水轻轻吸附。
直到,宋知韫的眼角再也没有泪水涌出,他们才堪堪停下。
“哥哥嫂嫂…是你们吗?”
她的喉间异常酸涩,只能发出一道哽咽而破碎的颤音,声音小到周靳屿都听不到。
宋知韫顺势摊开掌心,两只闪蝶盘踞于此,但仅仅停留了一瞬,她几乎下意识的收紧了掌心,却未曾想到,他们顺着更高的天空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