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却高兴,毕竟李娘子不在,他自己做的饭也就是保持自己饿不死。粗粮饼子也是好的。
朱家不富裕,生了七八个,女孩子大概生出来就丢掉了。
男孩子也只养活成了两个,却有一个十岁上就瘫了。
长子活着,下头弟弟们如今算是都死了。
朱家老两口,朱老爹朱老娘哭的累人一般,到底还是要给这个儿子办一下丧事的。
也不知怎么,那伤心佝偻的朱老娘忽然就来了黄粱。
“你们这卖香烛啊,我儿子没了,想买香烛。”
“大娘,我们这里卖的是熏香,不是寻常香,您往别处去看看吧。”柳生劝道。
朱老娘却不肯走:“你们这里的香好,就买你们这里的,我儿子没了,我舍得买。”
南无披散着长发走下来:“能进黄粱的门,可见有缘。只是我这里的香并不是寻常的香,点着了可灭不掉,你确定要?”
那苍老的女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点头:“我要,我儿子死了,我儿子都死了,他死了,就该用些好的。”
她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我……我有钱。”
南无摇摇头:“这可不够,既然你想要香,我就给你,这些俗物我不收。”
南无亲自从架子上拿下来一盒香递过去:“有些事啊,闭上眼也就过去了,你真的想要吗?一旦拿走这香,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啊。”
朱老娘抿唇,好似犹豫,但是还是伸出双手,接住了那一盒香:“过不去,藏不住,躲不了……”
南无松手,由着她把香抱在怀里:“既如此,你儿子出殡之前,你每天晚上去给他点一支吧。”
朱老娘忙不迭的点头,神色恍惚中好似带着喜悦,不再提起给钱的事,就这么急切的走了。
柳生看了许久,转头问:“掌柜,小生不懂。”
“不急,你很快就懂了。”南无轻笑:“人就是这样,好人也有做坏事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的时候。骨肉情深,也有时恨之入骨。累世仇人,也有一笑化解的时候。”
柳生抿唇:“掌柜,难道那朱六郎不是病死的吗?”
“你是不是该干活了?”南无板着脸:“谁家的小伙计像你一般懒惰?”
柳生一噎:“掌柜,小生着实不懒,小生起床许久,已经把里外都打扫干净了。小生此刻要去做香了。”
柳生怯懦,但是他做了就是做了,不能听这个懒字。
南无与金狮准时出现在了城南某户人家门口。
陆秽正在候着。
太平司专司一些不可说的事,所以太平司的人都是见过一些怪异之事的。
陆秽的两个亲随看了一眼南无,就忙低头不敢再看了。
这家姓曹,户主就是最先病倒的那个,叫曹大有。他今年三十有六,妻子李氏,还有一双儿女以及老娘。这曹大有是个不事生产的,平时全靠他娘,他妻子,还有女儿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养活。
城里头住着,也没有农田,他老娘就在院子里种一些。
一家子勉强度日罢了。
如今一家子得了这怪病,可怜家里三个女人白天还要干活,这爷俩倒是一个不顺心,就能随意打骂家里人。
此时,那李氏拖着痛不欲生的身体,还要来招呼。
她也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熬的像是六十岁的老妪,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南无之看了她的手,露在外头的手腕上好几个包,那鼓包时而动一下,看着又恶心又吓人。
南无走到了曹大有跟前,那曹大有正用色眯眯的眼神看她。
她无动于衷,只是看了几眼曹大有皮肤上的鼓包:“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曹大有可是个好人。”他说着就拍胸口,可胸口也有鼓包,一拍痛的要命,好像还破了几个。
南无后退一步:“恶心。”
她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头取出一支香。
金狮将一个白瓷香炉放在了曹家那唯一一条破败的条几上。
点燃了香。
香烟缓缓上升,继而盘旋,青天白日的,异常明显。
不多时,屋子里的人就都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呜呜咽咽,好不悲伤。
曹大有吓得浑身哆嗦,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可后头就是墙,还能缩墙里头不成?
第3章 狼心狗肺一家子
“这是什么东西!”陆秽身后的亲随吓一跳叫道。
南无挥挥手,那香就烧的更快了,烟气更多。不可思议一般的,只是一支香,可那烟气却能多到将整间屋子都弥漫满了。
却也不呛人,等着烟气终于散了,就见当地有个穿着破布衣裳,骷髅一般的女子站在那。
她头发枯乱,衣裳破碎,能看出是个女子,但是即便衣裳这么破了,也没什么香艳之感。
只看得出枯槁,年岁也看不出来了,仿佛是个老妪。
她哭的呜呜咽咽,声音透着阴森。
屋里所有人都吓得惊叫,陆秽退了一步,也下意识拔出了他的刀。
那女子却只是掩面哭泣,并没有别的行动。
那半截香还在燃烧,烟气绕着这女人的周身,渐渐的,她的身体越发凝实,哭声渐渐止住。
对着南无行礼:“奴家邹氏,家住城外小河村。”
“那你怎么来了这里,这家人欠了你什么?”南无问。
女人又呜呜哭了几声才说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邹氏活着的时候,是嫁进了城的,只是婆家虽然是城里的,也穷。
她与她丈夫成婚不过三个月,丈夫和小叔子就被抓壮丁了。
如今朝廷与匈奴三天两头打仗,便是京城里也是一样,家家户户都得有人去当兵。
那年战事紧张,一家子两个壮丁就全被带走,隔年,她已经五十岁的公公也被抓走。
家里只留下了她和她多病的婆婆,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子。
孤儿寡母,日子难过,没有收入,小姑子先病死了。
婆婆年纪大了,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也过世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村里嫁进来的,没权没势,保不住家业,全叫宗族里的人占了去。
京城里的房屋,还是值钱的。
她没奈何,埋葬了婆母,只能回了娘家。
好在娘家还肯收留,她辛苦干活攒钱,就是想找她夫君,或者等她夫君回来。
可这年头被抓走的壮丁们,只有去的,少有回的,或许早已不知埋骨何处。
她从一个年轻的少妇,熬了十七年,也没能等到夫君家里那三个男人的一丝音讯。
等她爹娘过世后,她就被哥嫂赶出去,在村里找了个破屋子住着。
缺吃少穿,一身病痛,不到四十就去了。
住的偏僻,等被人发现的时候,尸首都已经见了白骨。
哥嫂出钱,好歹给她埋葬了进去。
要只是如此,也不过是个悲伤的故事,如今的朝局混乱,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于非命。
这个邹氏虽然很苦,也不算什么稀奇。
可这故事是她死后才开始出问题的。
前面说了,曹大有是个混吃等死的,不干正经事,但是歪门邪道他没少沾。
他又爱喝酒,喝点黄汤,别人说什么都敢信。
有人说日子难过,不如刨坟,好歹得一些陪葬的东西。
他们这种人,那些达官贵人的墓地自然不敢碰,刨坟也只敢刨普通人的。
普通人的坟墓里不会有多少好东西,但是时下讲究都会有一些铜钱跟着下葬。
而且普通人的坟都好挖。
于是曹大有就惦记着,一个多月前,他就去了小河村。
他想着远一点,出事了也没人找到他。
他倒不是挖了邹氏的坟,邹氏这样可怜的人,连个墓碑都没有,她那个土堆没人发现。
曹大有盯上的是村里一家还算日子过得好的人家的墓。
不过也没成功,那一日他为了壮胆,喝了好多酒,走路都走不直。
村子里路难走,他摔了好几次,最后一回崴了脚。
实在是疼,他就想着要不明日吧。
正好那
时候他就接近邹氏生前住的那个破屋子,毕竟是冬天,就进去躲寒气了。
如今日子难过,这屋子破的只剩下半个屋顶三面墙,其他的房梁都早已叫人扛回去烧火了。
曹大有冷的要命的时候,听到了女子哭声。
他喝酒喝懵了,当时竟不觉得害怕,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艳遇呢。
没想到艳遇没有,奇遇倒是有一遭。
邹氏现身,求曹大有帮她一个忙,她说自己生前赚的钱都在某个地方埋着,叫曹大有找出来,能把她的尸骨起了送去她婆家祖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