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抵不过她的丈夫和长子孙子。
朱六的棺材动静太大,谁也不敢来抬,这哪里能下葬?
本来这会子地都冻着,也不是下葬的时候,只能先把丧事办了,然后抬去城外义庄先放着,开春后才能下葬。
按说,这没成亲的儿子死了,丧事都不能办。
是他爹娘舍不得儿子,所以给办,平时就容不下这个弟弟的大哥大嫂竟没有阻拦。
如今闹出这事儿来,长子和媳妇简直后悔死了。
可这么一直摆着也不是个事,只好去找人。
真正有本事的人,他们家哪里请得起?
到最后也不知从哪里山上找来个道士,过来就吓跑了。
一来二去,都知道朱家闹鬼,邻居都躲着走。
那棺材就那么摆在那,一放就是三天。
那棺材里的动静就进行了三天,这回谁也不会怀疑这就是闹鬼了。
此时,朱家长子抱怨老娘糊涂,就不该给他办丧事,早些抬出去什么都好。
朱老头就坐在那一言不发。
朱老娘忽然一改木讷,诡异的笑:“嘿嘿,欠了债,怎么能不还?啊?怎么能不还?”
这一下,吓得朱老大也不敢说话了,怀疑他娘也中邪了。
第四天,棺材终于安静,朱老大花了不少钱,才找了几个胆子大的,到底是把那棺材抬出去。
什么规矩也不管了,丢在义庄就走。
诡异的是,朱老娘也不拦着。
可朱家的闹鬼不曾因为这棺材抬出去就结束。
从这一日开始,朱家时不时就听到那种声音,就是那一日他们听到的敲击棺材的声音。
时不时就会听到一句:娘,我疼。
朱家人吓得日夜不安,只有朱老娘一个人成日里笑。
她笑的诡异又吓人,甚至有时候比那诡异的动静更叫人发毛。
最先受不了的就是他家的儿媳妇,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可朱家父子是没处去的,朱老头一开始是沉默,后来终于爆发,劈头盖脸的打了朱老娘一顿。
被打的朱老娘不仅不怕,反而笑的更大声。
最后没法子,父子俩把她捆起来关在屋里,堵上嘴。
显示闹鬼诈尸,现在又疯了一个,尽管这天气冷的异常,但是也止不住街坊们传播消息。
南无出现在那破败的小屋子里,跟捆在椅子上的朱老娘对视。
“现在,后悔吗?”
朱老娘迟钝的摇头,想说什么,可嘴里被堵着。
南无一挥手,那破布就掉了出去,她艰难地咽口水:“不后悔,我不后悔,我的儿子,我不后悔!”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南无忽然问。
朱老娘愣愣的看她:“奴家……奴家……是朱家的媳妇……”
“真可怜。”南无摇摇头:“你都不记得你叫什么,前尘往事都忘了吗?”
朱老娘呆滞的看南无。
南无叹口气:“有一种鸟,它们自己不会筑巢,就会把自己蛋放在别的鸟类巢中。等孵出来以后,它们会把本来的鸟蛋推出去巢外,把别的幼鸟推下树枝,然后独占巢穴,等着大鸟哺育。大鸟辛苦养大它们,然后它们又会离开,周而复始。大鸟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后代已经死了。”
朱老娘神情惊恐。
南无凭空拿出一支香点上,差在一边窗户的缝隙中:“醒来吧,行尸走肉的滋味不好受。”
说罢,她消失在原地。
那一支灰褐色的香很短,青烟本来飘不到朱老娘身上,可神奇的,她已经闻见了味道。
不是香味,而是苦涩的味道。
就像是那七天,她给她儿子点的香差不多的味道,都是这种苦涩的,让人想落泪的味道。
第7章 杀人偿命
朱老娘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闻着这苦涩的味道出神。
眼泪在她苍老的脸上纵横,一支香烧了多久,她就愣了多久。
等那香燃尽,她忽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朱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朱老娘不疯了之后就被放开了。
她太有用了,家里的活儿她做的很多。
很快,儿媳妇和孙子们也都回来了,没了那个瘫子,他们一家子的日子好似一下就轻松了起来。
不用成日里照顾那个不能自理的人。
孙子们也不用天天咒骂六叔怎么还不死,臭死了。
朱老娘沉默的将小儿子生前用过的那些脏污东西洗干净,她坐在院子里,冰冷的水在她手上,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洗完了这些,还要赶着做饭。
朱家爷俩倒是不懒惰,都肯好好干活,只是这年头普通百姓能有什么好活计?
爷俩都在城里米行做苦工,却还不是天天都有活儿。
没活儿的时候,就去打零工。
日子艰难,倒也勉强维持。
午饭并不怎么好,每天都差不多,能吃饱就行。
荤腥是一点也不见的。逢年过节能吃一口都算好。
朱老娘做好了饭,等人的间隙,认真的开始收拾屋子。
忙活到朱家父子都回来了,她还没有忙完。
这地方住了十几年了,虽然家穷,东西还是有一点的。
她还真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些东西。
一个灰扑扑的铁簪子,一只被老鼠咬断了的藤编小手镯,还有一双男人的鞋子,虽然很旧,但是看得出藏的小心,也没穿过。
朱老娘把这些东西收起来,放好,像是没事人一样去吃饭。
她的丈夫和儿子吃完早就走了,儿媳妇和两个孙子也已经下桌。
如今桌上只剩下半个粗粮疙瘩。咸菜都没有一根。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下来,把那半个粗粮疙瘩吃了。
她来到黄粱的时候,南无一点都不意外:“看来,你都想起来了。”
“多谢掌柜,我都想起来了,今日来,就是想求问掌柜,我那些冤死的孩子,还能好好投胎吗?”
“能。”南无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她笑了笑:“我就怕他们怪我蠢。”
“那你呢?”南无看她:“认命了吗?”
朱老娘摇头:“您说,如果那鸟知道自己的孩子都被推下树摔死了,它会怎么样?”
南无轻笑:“我不知道呢。”
朱老娘也笑:“它会把害它孩子的东西全都杀了。我还欠着掌柜的债,掌柜莫急,等我来还。”
南无轻叹:“好啊。”
她走后,柳生皱眉:“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倒像是要报仇?谁害了她的孩子?”
“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这不是应该的?”南无笑了笑:“啊,她大概是找到凶手了吧?”
“这样不好,就算是有人杀了人,也要告知官府……”后头的话,柳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被下了禁言咒。
“罗里吧嗦,活儿干完了?再敢废话就吃了你。”南无恶狠狠。
柳生吓得忙转身,不敢再多话。
金狮从楼上下来,南无就扑过去:“呜呜呜,他欺负我。”
“杀了他。”金狮声线都没有起伏,一只手揽着南无道。
柳生吓得又是一个哆嗦,端着盆就出去倒水了。
掌柜的喜欢吓唬他是真,可金兄是真的好吓人!
就在这一夜,朱家出了大事。
朱老爹梦中痛醒,睁眼就见昏黄的油灯下,他那老婆子举着菜刀看着他。
而他已
经被五花大绑堵着嘴,就如同前几日里的她一般。
“叔叔,你醒了?”朱老娘……或者说,严氏笑盈盈的问。
这个称呼一出口,朱老爹就愣住了。
严氏已经老了,这些年日子不容易,她老的很厉害。
但是这一刻,她笑的真心,仿佛从她脸上,竟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影子。
“叔叔,我忘了,你也忘了吗?”严氏看着他:“唉,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过去,叔叔什么都不记得了?”
朱老爹挣扎起来,可绳子捆的太紧了,他根本挣扎不开。
“你强占嫂嫂也就罢了,你怎么忍心对你亲哥哥的孩子们下手?我对你的孩子视如己出,你却把我的孩子全都杀了,你怎么忍心?”
朱老爹迅速的眨眼,想说什么,可堵着嘴说不出来。
“杀人偿命,你不冤。”严氏说着,就又在他身上割了一道。
她一直笑着,用菜刀在朱老爹身上一道一道的划,那些伤口深深浅浅,疼的他拼命挣扎吼叫。
可外头刮风,他发出的那点声音根本惊动不了隔壁的人。
几十道口子下来,朱老爹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屋子里是扑鼻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