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尴尬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这个她完全没有记忆的人，却是所有人嘴里那个对她“情深义重”的夫君。
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她怕弄巧成拙，不小心伤害到别人。
四周寂静，宋瑾轩就静静的站着，无声的守着，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接近苏芷嫣的方式。
他知道苏芷嫣其实已经察觉到他，因为刚才她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苏芷嫣在极力避免与他相见，与他相处。
心很痛，胸口很闷，宋瑾轩觉得十分窒息，却又默契地不去戳破。
因为什么都比不上昨夜，苏芷嫣那一句‘那人……出去了吗’来得让他痛苦。
片刻后，宋瑾轩终究还是迈出了脚步。他不想让她为难，也不想让这种沉默变成一种负担。
烟染重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苏芷嫣，又扭头看着远去的宋瑾轩，皱着眉，暗暗摇头。
苏芷嫣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是不是很残忍？”她忽然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烟染微微一愣，看着苏芷嫣的侧脸，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如果是二爷的话，他应该很难受……毕竟，当初二夫人和二爷……十分相爱。”
“相爱……”苏芷嫣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那些记忆……那些感情……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缓缓地将手放在小腹上。
她的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与宋瑾轩之间曾是多么的相濡以沫，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始终想不起任何有关的记忆。
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不论是与赵若芊针锋相对，还是顶撞老太妃，甚至是忤逆靖王，都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让她感到陌生又疑惑。
而如今，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成了他们曾经相爱过的唯一证明。
“回去吧。”苏芷嫣说道。
烟染应声，低下头，推着轮椅缓缓离开。
而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宋瑾轩始终没有离开。他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就在那呆呆地看着。
“嫣儿……”他低声喃喃，转瞬便消散在阴影中。
第264章 旨意到
靖王府门前。
中门敞开，朱红的门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亮。
青石地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微微泛着光，仿佛能映出人的倒影。一众府中人等肃立两旁，气氛肃穆而压抑。
靖王一身暗紫蟒袍，腰佩玉带，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宋瑾轩以及其他家眷。
众人神色各异，却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远处，宣旨的仪仗队已缓缓靠近。
马蹄声与步伐声交织在一起，带着无形的威压，仿佛连空气都凝滞起来。
靖王府现在的情况，哪怕是府中下人，都能察觉得到一二。
苏芷嫣在烟染的搀扶下，置于人群稍后的位置。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身上一袭浅绛色衣裙，素雅之中透着柔弱。
一阵晨风拂过，她不禁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薄毯，虽是夏日，却不免感到一丝凉意。
“二夫人，您还好吗？”烟染低声问道，目光里透着关切。
“无妨。”苏芷嫣轻声答道。
这半月时间，她已经陆陆续续知道了不少事情，所以她很清楚，皇帝的旨意代表着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虽然双眼看不见，却还是努力倾听着周围的一切。
耳边传来轻微的衣袂摩挲声和低沉的脚步声，那是身旁众人微微移动的动作。
她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等到宣旨的太监踏入靖王府正门时，苏芷嫣听着前方的声音，轻轻抬手。
“奴婢扶着您，慢些。”烟染会意，连忙弯下腰，将手搀住苏芷嫣。
苏芷嫣点了点头，双膝触地时，她的动作格外轻缓，每一个细节都小心翼翼。
虽然看不见，但她是苏家嫡女，姿态必须保持得端正，这样才不会辱没苏氏门楣。
宣旨的太监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靖王一行人时，神色看似亲善，实则内心十分阴暗。
当视线落到苏芷嫣身上时，他的眼神微微一顿，似乎多了一丝深意。
但很快，他便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靖王，拿出圣旨，“敕令到，靖王领旨。”
高亢而阴柔的嗓音回荡在靖王府的上空，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其中。
旨意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意是冀州近日风波不断，皇帝深感忧虑，特命靖王一家回邺都居住。同时皇帝和靖王离别多年，他很想念靖王，也借此机会联络兄弟之情。
宣旨完毕，靖王俯身接过圣旨，“臣，领旨。”
太监微微一笑，弯着腰说道：“靖王殿下，大家对您甚是挂念，盼您早日动身前往邺都。不知何时起程？”
靖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旋即恢复如常，沉声说道：“本王定会尽快安排妥当，回禀陛下。”
“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尽早起程，”太监笑意不减，“咱家也会随殿下一同回去。”
他的步步紧逼，显然此行并不是宣旨那么简单，而是监督靖王府一行起程前往邺都。
靖王想了一下，面上依旧谦和，“如此，本王明日便动身。”
“如此，咱家便不叨扰了。”太监随即退后一步，恭敬地站在一旁。
等到太监离开后，靖王才缓缓转过身，将手中的圣旨交给身旁的刘叔。他的脸色瞬间冷峻，目光里暗藏杀机。
显然，他对皇帝这番“好意”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是阳谋。
靖王如果不去，那便是抗旨。去了，那就是九死一生。
众人慢慢散去，宋瑾轩上前一步，走到靖王身边，“父王，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次去邺都，恐怕凶多吉少。”
“你有什么打算？”靖王微微颔首。
宋瑾轩沉吟片刻，目光下意识扫向人群中的苏芷嫣。
他压低声音说道：“嫣儿如今身怀骨肉，且身子尚未恢复，儿臣以为，不宜让她随行。
“不如让她留在冀州，妥善安顿，若邺都有变，也能保留王府血脉。”
确实，苏芷嫣现在身怀宋瑾轩的子嗣，万一邺都事变，靖王府还能留下火种。
靖王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嫣儿与周氏母子便留在府中，务必安排妥当。”
“是。”宋瑾轩应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番对话，苏芷嫣虽听得模模糊糊，却也隐约听明白。
低头抚上小腹，“血脉……是吗？”
想起烟染之前和她说的话，她觉得宋瑾轩这是准备保留血脉，自己也是托了这腹中孩儿的福。
世家大族，把血脉看得很重，苏芷嫣自然也是明白。
只不过，她觉得胸口似乎有一股东西，正在钻着她的心，让她难受至极。
听到苏芷嫣的喃喃声，烟染低头看了她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苏芷嫣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烟染，我们回去吧。”
“是，二夫人。”
烟染将她扶回轮椅，推着她缓缓离开了院子。一路上，苏芷嫣沉默不语，脑海中想着各种念头。
回到浣花溪院时，院中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下人们来来往往，将各种物品一一打包整理。
姚嬷嬷见到苏芷嫣，连忙迎了上来，“二夫人，您回来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苏芷嫣听到四周都是杂乱的声音。
姚嬷嬷勉强笑着说道：“二爷刚才遣人过来，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去邺都。不过您这边不用跟着去，可以安心留在府中休养。”
苏芷嫣微微点头，“知道了。”
她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波动，姚嬷嬷见状，也不敢多言，只是退到一旁继续忙碌。
苏芷嫣听着忙碌的声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是为了我好，还是只为了……这个孩子？
坐在椅子上，恍惚间，心中隐隐作痛，却又说不清是为什么。
“妾身见过二夫人。”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苏芷嫣的思绪。
是周氏来了。
在烟染的提醒下，苏芷嫣微微一笑，“周姨娘，接下来这王府中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哦——哦，二夫人说笑了……”周氏有些惊讶地回道。
原本她是过来通知苏芷嫣，没想到苏芷嫣已经提前知晓。
说起来，她也是托了苏芷嫣的福，不用去邺都，就意味着还有生机。
苏芷嫣并未继续理会周氏，而是自顾自想着心中的事情。
也对，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那样想……罢了，明日离别时，送他一程吧。
她在心中默默说道。
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一别，也许便是生死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