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被她的惊呼吸引,这才看见收敛手上的伤。
“快。快找大夫!”她的声音忍不住发颤,一边询问晏归的情况,“他呢?他怎么样了?他伤得重不重?”
“不重。”
沈敛回了严氏,而后便迅速抱着顾怀宁离开。
他的人会留下善后,无需他亲自留下紧盯。
庄静跟着沈敛,已然注意到状态不太对的顾怀宁。
“宁宁怎么了?”
沈敛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没时间回答。
待三人上了马车,庄静才扯破裙子,赶紧先替他包了包伤口。
顾怀宁的眼泪没停过。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她自己受伤还难受。
好在巧好有一名太医就住在附近,在紧急处理后,她的知觉终于开始缓缓恢复。
沈敛的伤已经被太医冷着脸包扎好。
他的伤口很长很深。
在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还报了顾怀宁一路,这简直是胡闹。
“世子,你这胳膊今日要是再使劲,哪怕是神仙下凡,也别想再治好了。”
面对太医的冷脸嘱咐,沈敛很淡应了一声,压根不似在认真听。
再去看顾怀宁时,对方已经能靠着庄静坐起来。
“林姐姐。”
她艰难报了位置。
沈敛应下,“我先送你回家。”
顾怀宁由庄静扶起。
沈敛的手臂伤势太重,她不希望他再用力加重伤情。
今日京城的街道,比以往都要安静。
有侍卫匆匆路过,得知是他们后,又匆匆放行。
紧张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但沈敛在这,想必已然做了所有安排。
顾家大门禁闭着,直到听见沈敛的声音,门房才匆匆开了门。
他将顾怀宁家给常氏,甚至来不及再交代什么,便迅速离开。
常氏喜极而泣。
这种情形,她已经说不上来是第几次了。
上次女儿下落不明,也是沈敛帮忙着将人找回来的,这次亦是如此。
而且,对方这次还负了伤。
“你林姐姐呢?”
常氏让人给女儿备了热水沐浴,边揪心询问。
顾怀宁服了药,整个人这会有些昏沉。
简单同母亲说明情况后,她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外头天色已亮。
沈敛坐在她的床边,正翻着她床头的医书。
今年来,她周身到处可以看见相关行医相关之物。
顾怀宁怔了怔,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忘记了自己手上也有伤,立刻疼得微微变了脸色,整个身子一时也有些坐不稳。
沈敛迅速放下医书,因为来不及再伸手,刚刚微微附身,用上半身做她的支撑。
两人短暂相触了一瞬,待她稳住,他便起身在她开口前先拉开了距离。
顾怀宁抿了抿唇,咽下了想说的话。
男女有别。
他不该在她房中的。
“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开口。
顾怀宁当然有很多想知道,但最重要的是家人。
“林姐姐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沈敛点了点头。
顾怀宁松口气。
只要家人们都平平安安,她便知足。
她沉默了一会,又想起了庄静。
“庄姐姐怎会在京中?”
沈敛道:“她去衍北找你四哥,并未打算一直在边关久留。”
小姑娘或是一时冲动。
也或是为求一个答案。
庄静一直是循规蹈矩的性子,也十足十为家族着想。
但这一次,她却想随心冲动一次。
哪怕只见顾怀直一面,将有些话说清楚也好。
晏归确实命人注意望京湖畔周遭的动向,可庄静是女子,又是娇娇千金的装扮,并没有引起旁人起疑。
沈敛给了她可连发的袖里箭,她其实已装作游湖远远绕了一圈,看清了晏归和顾怀宁的位置。
再待沈敛反复同对方交涉时,淡定去了后头发动了袭击。
顾怀宁倒是有些好奇,“那她同我四哥,有进展吗?”
这么千里迢迢跑一趟,她还以为庄静要一直留在衍北。
对方这么快便回来,她反而有点害怕对方和四哥是不是没有紧张。
“她还在,你待会便能问问她。”
沈敛看着她,视线一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顾怀宁被他看到有些不自在,又问:“那晏归如何了?”
一连三个问题。
没有一个关于他的。
沈敛垂了垂眼,过了一瞬才道:“死不了。”
庄静和林苏就算了。
晏归都能叫她这么关心了?
顾怀宁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凉意。
她顿了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对于沈敛,她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
也只能如此了。
沈敛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当年那场刺杀,他也在。”
准确的说,那是晏归第一次借着别人的手,想要不动声色除了他。
沈家并非没有敌人。
况且他还是镇国公府的独苗。
从小到大,想对他下手的人很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沈覃对他的要求很高。
武功这一块,正是因为镇国公极为严厉,才叫沈敛有如今这身手。
顾怀宁那日看见了老乞丐动手,但她没发现,其实不远处还藏着一个小乞丐。
沈敛原本该死的。
是她拼命来挡了一刀,才叫他捡回性命。
晏归恨极了顾怀宁的多管闲事。
他无法理解,明明她同沈敛无关,不过就是普通路人,为何要这般拼命救人。
凭什么沈敛就那么命好,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
哪怕是遇上刺杀,都能半路冒出个小丫头来救他。
沈敛凭什么!
凭什么!
之后,晏归看见顾怀宁被丢下。
他看见她趴在地上哭,看着她满脸难以置信,晏归心头狂涨的愤怒又消了消。
他想,终于有人能明白他的感觉了。
他守在原地,看着昏迷过去的顾怀宁,深深将对方记在心底。
这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他一样仇恨沈敛的人了呢。
可几年后。
他却听见了顾怀宁当众向沈敛告白之事。
晏归至今还记得那汹涌的嘲讽和背叛感。
可真下贱啊顾怀宁。
听见沈敛的回答,顾怀宁愣了一瞬,“他是恨我救了你?”
沈敛并不确定晏归所想。
他理解不了对方的偏激。
“或许。”
顾怀宁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
屋内恢复了安静。
无言一阵之后,沈敛才轻声道:“前世,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
顾怀宁抬起头,平静中甚至带了些许感激打断他。
“没关系的。我的家人如今好好的,这便已经足够。”
前世如何,她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那些痛苦和伤疤,她可以当做是一场叫她成长警醒的噩梦。
“不够。”沈敛道。
误会太多,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完。
可之所以会有误会,而她又这般痛苦,还是他的错。
“对不起。很多事,我应该早些同你坦白的。”
他的声音忽然沉下去,里头带着些许温柔,也带着复杂和歉疚。
“没关系了。”顾怀宁眼中也带着些许感慨。
沈敛已经换过衣服,却仍然遮掩不住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伤口太深,昨日太医虽进行了缝合,但血没有完全止住。
这伤是为了救她造成的。
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决绝狠心。
哪怕对沈敛有多一丝一毫的愧疚,她都觉得对不起景铭。
她不希望自己的终日困扰在复杂纠缠的男女情爱之中。
她的时日无多。
顾怀宁希望自己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有自己的价值。
情爱于她而言,如今已是最不紧要之物。
爱一个人是件很美好的事。
但感情只会是她人生的一小部分,是点缀,绝不会再成为人生的全部。
“昨日之事,谢谢你。”
她不希望自己再纠结。“还有,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希望你再为了我受这种没必要的折辱。”
沈敛蹲下身,平静回答。“我不是在跪晏归。我是在向你认错。”
他半跪下后说的那些话,确实是他一直想告诉她,却又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内容。
“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