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珩知道时卿说的这些都是假话,这小傀儡一向嘴里没句真话,今日那周堂就是被这小傀儡骗了过去。
她唯一表现出几分真实的时候,就是之前他拽她起来时的被吓到的那点反应。
这般想着,孟玄珩墨瞳微闪,起了一丝逗弄的心思。
孟玄珩正准备抬步朝着时卿走去的时候,时卿先一步开了口,“今日之事我也算是帮了将军,将军可否允我一个要求?”
孟玄珩停下动作,望着时卿,漆黑如墨的眼瞳里掠过一抹好奇,挑眉道:“想要什么?”
时卿:“我想出宫看看,我自小在冷宫长大,被这高墙困住,从来没有看过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我娘亲还会给我讲外面的样子,有集市,有卖各种东西的,还有表演杂耍的,很有意思。”
时卿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是亮着的,里面萦着期待和憧憬之色,不过转瞬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瞳就黯淡了下去,眼睫颤着垂了下去,面上浮现出一丝悲戚。
孟玄珩望着时卿伤心的样子,微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打量和探究。
这小傀儡晕着的时候,牧久就把问询出的结果告诉了他,不过因为这小傀儡一直待在冷宫,那些宫人也不会多上心,所以对这小傀儡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他仔细地检查过了,她的脸上没有人皮面具那种东西。
他还特意让负责冷宫的宫人来看过,最后证实这小傀儡无论是样貌、身形还是身上的胎记,都是符合的。
这就说明,人还是那个人。
换人之说,倒是他想多了。
只是小傀儡现在这副样子,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是真的想出去看看,还是想要借机逃走?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要捉弄吓唬吓唬她,自是要越出其不意,效果越好。
反正人也跑不了。
时卿感受着长久的沉默,就在她以为孟玄珩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允了,“可以。”
*
傍晚时分。
一辆马车从宫门出去。
一路上,时卿就一直掀着马车上的帘子,探头往外瞧着,出了宫,感觉空气都是新鲜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热闹的集市处。
天色昏暗,街道上已经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给这热闹的集市增添上一份喜色与暖意,人来人往,说话谈笑中夹杂着叫卖的声音,自有一股让人向往的烟火气。
到了地方后,时卿率先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孟玄珩紧随而下。
为了挡住脖子上的伤,也为了出来方便,时卿特意穿了高领的男子衣袍,扮作男子。
时卿下了马车后,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四处看着,舒展的眉眼间爬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以前她是魔界的杀手,从小就在杀人与被杀的训练中,后来又一直要去做各种任务,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被破阶的雷劫毁了肉身。
倒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以出来走走看看的机会。
时卿快步走着,转头四处张望着,几乎每一个摊位都会看看,偶尔碰到感兴趣的,也会停下看一看、摸一摸。
比起时卿的好奇开心,走在后面的孟玄珩就淡定得多了,扫过周围的那些小摊,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更多的视线是投放在时卿身上。
继续往里走着,在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前时,孟玄珩瞥见了在那闹着要糖葫芦吃的小男孩。
望着这一幕,孟玄珩脚步顿住,墨瞳微怔,面前的小男孩慢慢的变成了小时候的他自己,那对夫妇也变成了他父母的样子。
小时候的他,就这样抱着他爹的腿,撒娇一般的不断说着:“爹,给我买个糖葫芦吧,就买一个,我都好久没吃了。”
他娘亲嘴上嫌弃但面上却是带着温柔的笑,“整天就知道吃,今日夫子交待的课业可完成了?”
那时,他娘亲还是给他买了那串糖葫芦,那糖葫芦真的很甜很好吃。
但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狗皇帝说他爹通敌叛国要满门抄斩的旨意来了。
他爹为了保护他和娘亲,第一次违抗了圣旨,和宫中来的侍卫打了起来。
他的娘亲为了保护他放了一场大火,他只能看着娘亲被大火吞噬,死在他的面前。
眼前的景象逐渐被血色覆盖,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糖葫芦好好吃。”
孟玄珩回过神来,循声看去,就看到那小男孩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那妇人的手,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孟玄珩微微转身,望着那一家三口说说笑笑时幸福的样子,锐利的眉眼流转间染上一丝悲戚,瞳仁晦涩瞧不见一点光亮。
“给你。”
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孟玄珩转头看去,就看到时卿正举着一串糖葫芦递到他面前。
孟玄珩望着那串糖葫芦,久久未动。
时卿见状,直接将糖葫芦塞进了孟玄珩的手里,然后拿着她的那一串糖葫芦细细的品尝了起来。
孟玄珩垂眸凝着手中的糖葫芦,糖葫芦的红和那晚将军府的血交替出现在眼前,他漆黑如墨的眼瞳覆上了一层阴翳,捏着糖葫芦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当年,那狗皇帝丝毫不念情面,把将军府中的人全都杀尽了,除了护着他逃走的那几个心腹,无一活口。
如今,他又为什么要留下这狗皇帝的一丝血脉呢?既是报仇,就该全都杀光了才是。
杀意浮上心头,孟玄珩阴翳的眸子微微侧移,视线投放在时卿纤细的脖颈上,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猛地响起,【不好了,孟玄珩起杀心了,宿主快跑啊。】
第10章 柔弱公主VS疯批摄政王(10)
时卿却好似恍若未闻一样,专心地吃着糖葫芦,吃完一颗后,转头望着孟玄珩,有些不解地说着:“你怎么不吃啊?”
“这糖葫芦挺好吃的,比我想象中的味道还要甜,可惜太贵了,要不我就多买几个带回去吃了。”
原主这么多年,日子都过得很苦,这点银钱还是好不容易才攒下的。
孟玄珩望着时卿对那串糖葫芦珍视的样子,脑海中回闪起牧久的声音。
他说这小傀儡自小吃的就是些冷饭馊饭、被宫人打骂欺辱,她娘亲重病时她跑出了冷宫,去求宫中的娘娘,磕头磕到满头是血也无人可怜。
娘亲去世又淋了雨,因此还生了场大病,差点丢了命。
孟玄珩稍稍抬起的手顿住,他幽暗晦涩的眸子紧凝着时卿,眉心微折,眸底神色在坚定与犹豫挣扎中反复。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蜷缩了起来,紧攥成拳,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孟玄珩捏着糖葫芦的手指一松,那串糖葫芦就从他的手里掉了下去,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晶莹的糖衣沾染上灰尘,变得脏乱黯淡。
糖葫芦落地的一瞬间,孟玄珩抬脚大步往前走着,那背影不似往日那般挺直无畏,多了一丝慌乱。
时卿望着孟玄珩离开的背影,张口咬下一块糖葫芦,杏眸里潋滟着谋算得意的笑。
从原主老死在宫中的结局就可以看出,孟玄珩虽然心怀仇恨,但内心深处还是存着一丝良善和恻隐之心的。
她赌对了。
孟玄珩快步走出好一段路后,才停下脚步,他的眉眼压得极低,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
方才他想动手的时候,想起小时候他爹在街边给乞丐银钱时,曾经教导他的话,告诉他永远不能因为权势迷了心性,要心怀良善。
孟玄珩闭上眼睛,将眸底的神色压了下去,他外放的情绪很快就收了起来,恢复了冷静,这时,他发现,时卿没有跟上来。
是趁他不注意跑了?
孟玄珩眸子冷了些,转身看去,视线搜寻了一圈之后,在一间青楼门口看到了时卿。
扮作男装的时卿被门口的老鸨抓住,老鸨一边说着一边把时卿往里拉,不过时卿的脸上没有不情愿,反而是有些好奇和蠢蠢欲动的。
孟玄珩的脸色微沉,快步走了过去,在时卿一只脚已经踏进青楼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一旁的老鸨见孟玄珩气势不凡,眼睛一亮,立马就要伸手去拉孟玄珩,“哎呦,这位公子,我们这里的姑娘可都是个顶个的漂亮,进来……”
孟玄珩冷峭的眸子扫了那老鸨一眼,厉声喝道:“滚!”
老鸨被孟玄珩带着杀气的眼神吓到,身子一抖,抓着时卿的手也松了一些。
孟玄珩大手拽着时卿的胳膊,快步走到了一个人少的巷子口才松手,猛地一甩手,时卿站不稳地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时卿望着脸色阴沉不悦的孟玄珩,有些不解。
这孟玄珩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她刚才也没做什么吧?一没说话惹他,二没打他,三没逃跑。
还是说,这孟玄珩觉得他刚才生气了,她没搭理他,反而要去看美人,觉得她这个傀儡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