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晓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隽：……
他自然是婉言拒绝。
副导演劝说未果，遗憾地走了。
好在除了苏隽之外，其他的人都很感兴趣，都很配合地听从剧组人员吩咐，去穿衣服做造型。
等待的时候顺便还能窃窃私语讨论几句：
“这是哪个朝代的衣裳？”
“听说是编撰出来的一个朝代。”
“难怪了，否则平民穿这等颜色，可是僭越。”
“嗐，现在可不管这么多了，只要好看就行。要说讲究，你看咱们演的这些小摊小贩，过往哪有穿得那么体面的，哪个衣服上不是有好几个补丁？”
现在这些人，可真是不能理解那时候的苦……
珠翠也来凑热闹了。
她休养了几个月又在医院努力复健之后，已经可以行动如常了，只是走个一小段就要停一下。此刻，她和一些女群演都拿上了自己分配到的衣服，进到了一栋大宅子里换衣服然后等待梳妆。
群演不需要化妆，但是需要调整发型。
珠翠好奇地看着化妆师像是流水线一样给大家做发型，有的是直接戴一顶假发或者加个发包就搞定，有的需要梳成发髻再戴一点配饰。几个小姑娘的手很灵巧，就没停过。
“可需要帮忙？”她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
那化妆师小姑娘很懵懂地停下来：“哈……是在和我说话吗？”
珠翠抿嘴一笑，点点头。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行了。”化妆师觉得有些好笑，连忙推辞。她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群演给做？
珠翠有些遗憾。
这时候另外一个化妆师看到她自己的发型，手一顿，又喊住了她：“等等，你的发型是你自己梳的吗？”
珠翠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她今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样的造型，便随手梳了一个自己平日的发髻，戴了一根小银钗——虽然她现在还没正式上班，但是每个月也有基础工资。
“确是我自己所梳。我以往……也是专门给人梳头发的。”
三个化妆师小姑娘一看，的确是梳得极好，根本不需要调整，可以直接换了衣服上。
化妆师A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化妆师B，把她拉了过去：“你别自己打主意。”
“我打什么主意？”化妆师B悄悄看了正在等待他们做发型的群演，“你看看，这么多，咱们得梳到什么时候去？别到时候主演那边忙完了，咱们还没好，那还不被骂死啊？”
化妆组有十来个人，她们处于最底端，其他的化妆师是不会参与这种给群演化妆的活儿的，都在给主演化妆。
听她这么一说，另外几位也犹豫了。化妆师B直接把珠翠喊过来：“那你就帮我们打下手，可以吗？”
免费的帮手，不要白不要。
珠翠也不在意报酬，立刻应下来：“当然可以。”
她看到化妆台上一堆东西，早就跃跃欲试了。
就这样，珠翠加入到了化妆组，成为了编外人员。几个化妆师直接还只是把她当帮手，结果忙了几分钟后转头一看，在珠翠做得比她们还要更快更好！
手指翻飞，两分钟固定一个发套，五六分钟梳好了一个发式，而且看上去动作还十分游刃有余。
几个化妆师对看一眼：……
原来竟然是个老师级别的吗？！感觉比她们培训时请的那些古装造型老师还厉害！
过了一会儿，一个略显严肃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都围在这儿看什么呢？进度怎么样了？主演那边快好了，群演得赶紧跟上！”
来人正是化妆组的老大，人称芬姐。她大约四十岁年纪，穿着利落的黑色工装裤，脖子上挂着秒表和对讲机，眼神锐利，一看就是经验丰富、要求严格的负责人。
她刚忙完主演的定妆，过来检查群演这边的进度。
原本以为这几个小姑娘会搞不定的，没想到过来一看竟然都完成得还不错，有几个人的发式梳得极好，让她不由得连连点头：
“不错，今天完成得很好。”
又觉得奇怪，之前没看出来她们有这样的水平啊？
化妆师A人比较老实，小声说：“我们请了个帮手……”
大家的眼神都看向了珠翠。
珠翠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做好了妆造，大家都被一窝蜂拉到布置好的片场，等着开拍。
“再等等光线。”唐导看了看天色。
一群人于是就干等着。
大家都好奇端详着周围，也有人端详着端详着就忍不住了——
“小娘子，您这襦裙的系带顺序错了。” 丽娘也来凑热闹了，她饰演一个小丫鬟，在看到一位扮演富家小姐的特约演员时，忍不住上前，极其自然地一边帮她整理，一边小声提醒，“应该是先系这条，再压上这条，不然容易散开，而且不好看。”
她手法娴熟，几下就弄好了，那特约演员都看呆了。
旁边正好站着一位服装师，嘴角抽搐了两下。
这哪里找来的不懂规矩的群演啊？
关键是，这群演说得还是正确的，的确是她们搞错了。算了算了。
“大家到时候听指挥，一听到action，立刻按照我刚才教你们的走位……”终于到了开拍的时候，副导演对这群新来的群演们叮嘱了又叮嘱。
“放心吧，我们都晓得。”
“就是装成逛市集嘛，简单！”
副导听了后面上点点头，其实心里慌慌的，真的那么简单吗？这群可都是真正崭新的从来没有演过戏的人……他是对这个主意持反对态度的，可唐导坚持。
哎！
演员已就位。
场记打板：“Action！”
场外人都安静下来。
路晓琪在唐导身边占了一个位置，看到了监视器里的画面。
镜头缓缓扫过街道。
宋五嫂和向家村的几位嫂子们正在河边洗衣裳。拿起衣物浸水、揉搓、捶打，一套动作十分流畅，一看就是浣衣老手。彼此之间还在交流什么，仿佛真的在操心今天的衣物能不能洗干净。
就……很真实。
副导演原本紧蹙的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连旁边抱着胳膊的唐导，眼神里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太自然了。
镜头转向市集。
那些扮演小摊贩的群演大部分是清河古镇的员工们，他们其实并不是第一次接触摄像机。刘蝉和自媒体部门的员工们时不时就拿个摄像机怼脸上拍，都习惯了。
再加上，这个片场的场景布置真的让人梦回旧辰光，一群人竟然没有太紧张，就这样入戏了，仿佛真的就是回到了当时逛市集、摆摊讨生活的状态。
卖炊饼的汉子揉面、贴饼、用蒲扇扇着根本不存在的炉火，动作一气呵成，甚至还下意识地吆喝了一声；卖绢花的婆婆由向老娘友情出演，她坐在小马扎上，手指下意识地捻着假花，仿佛在检查线头，眼神慈祥地看着过往行人，那姿态，根本不用演。
还有赶集的人，就是正常地在赶集。有人步履匆匆，仿佛急着去办什么事；有人慢悠悠地背着手，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拿起东西掂量端详，那眼神与细微的表情，完全就是沉浸其中的状态。
走路的姿态与气质，都没得挑。
两个扮演相识之人的村民，在路上碰到，还极其自然地拱手点头示意，身体微微前倾。一个丫鬟向贵客行万福礼，引她进入店铺，这些礼节都姿态流畅而古意盎然。
“这……”副导演瞠目结舌，忍不住小声对唐导说，“这些群演可以啊！”
这哪里像是第一次啊！这走位，这状态……
他甚至看到一个扮演挑担货郎的村民，因为扁担两头的重量没完全调平，他走着走着极其自然地将扁担在肩上微妙地转了小半圈，调整了一下重心，继续前行。
还有一个穿着还算但风度落拓得老书生走到卖纸墨的摊前，先是下意识地拱手行了一礼，然后才拿起摊上的一卷仿古纸，手指习惯性地捻了捻纸边，又对着光看了看纹理，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鉴别纸张的优劣，最后还轻轻摇了摇头，略带遗憾地将纸放下。
这种细节，就很自然也很真实。
同样挤过来的赫妍也啧啧称奇：“这种细节，有些专业演员都设计不出来。”
路晓琪在旁边忍得很辛苦才没笑出来。
没想到王诗佛也来凑这个热闹了。刚才那个动作恐怕是他发自真心做出来的，毕竟，见惯了好纸，嫌弃剧组的这些仿古纸道具也是正常。
唐导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监视器。
他原本还是很担心的，毕竟生活里自然不代表上了镜也会自然，所以这一把其实有点赌博性质，但没想到这群临时找来的群演，非但没拖后腿，反而发挥出色，赋予了场景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和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