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铃音打破深夜寂静,显得格外刺耳。
“有贼!”
低喝声后,数道黑色身影从各处围墙屋顶往这边奔来。
秋蘅毫不犹豫跳回墙外,拔腿狂奔。
她轻身功夫好,很快把追赶的相府暗卫甩开,却见前方出现了两道熟悉身影。
薛寒和胡四!
秋蘅表情麻木跃上屋脊,往前奔去。
明明只是短短一瞥,薛寒却莫名生出熟悉的感觉。
是那交手两次的小贼!
薛寒同样跃上民宅屋顶,追逐着前方的人。
胡四原地跳了跳,放弃了加入。
算了,等他爬上屋顶天亮了,还是交给大人吧。
脚下瓦片发出轻微响动,背后有破空声袭来,秋蘅急忙往一侧避让。
薛寒甩出的暗器有多快多准,她早有领教。
飞刀贴着身体而过,秋蘅暗道一声糟糕,脚落下的那处竟少了一片瓦,踩空了。
稳住身体之际,薛寒已追上。
“是你。”少年笃定的声音响起,在这冷月高悬的夜里如霜雪般清寒。
秋蘅一言不发,挥掌而出。
薛寒不睡觉么,白天上衙,夜里还在街上乱逛?
这皇城使当得未免太辛苦些。
秋蘅满心无奈,掌风越发犀利。
薛寒欺身而上,警惕小贼再从手下溜走。
二人在房顶过招,秋蘅瞥见下方越来越近的胡四,心知拖得越久越不利,只好故技重施。
薛寒无声冷笑,一手捏住踢向他下身的脚踝。
他与人交手无数,这小贼是最没底线的,好在吃了一次亏,早有防备。
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力道,秋蘅果断拧身主动靠近,去抱薛寒腰身。
薛寒提防她手中藏着伤人之物,急急避开。
这些说来话长,实则在瞬息间。谁都不甘被对方占据上风,齐齐摔向屋顶。出于本能的控制,二人倒下时没有发出很大动静,薛寒却愣了一下。
秋蘅抓住这短暂的机会,灵活如鱼儿挣脱薛寒的控制,迅疾而去。
薛寒心知追不上了,眸色沉沉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
那小贼,竟是一位女子。
从屋顶跳回街面,薛寒的心思还在没擒住的小贼身上。
“大人,没抓住人?”胡四走到薛寒身边,有些不可思议。
现在的小贼都这么能耐了吗,以他们大人的身手竟然拿不下?
薛寒薄唇微抿,语气听不出喜怒:“还是那个小贼。”
“是他啊,难怪了。”胡四恍然,心道还好没白费力气爬屋顶。
“是个女贼。”薛寒喃喃。
女子有这般身手,还这般没底线,实在少见。
胡四错愕不已:“大人你说什么?是个女贼?”
薛寒没搭理胡四,默默往前走。
胡四跟在一旁,发出深深疑问:“大人,你怎么知道那小贼是女贼?”
“感觉。”
胡四更困惑了:“那小贼一身黑,都没露脸,这怎么感觉到的?”
薛寒面无表情看胡四一眼,岔开话题:“明日起加强夜间巡视。”
第135章 粉角
秋蘅回到冷香居,扯下面罩。
“姑娘,喝口水吧。”坐立不安的芳洲等到秋蘅,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秋蘅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气息微乱:“我先沐浴。”
“水准备着呢。”
秋蘅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宽衣解带,走向半人高的浴桶。
准备巾帕等物的芳洲一声低呼:“姑娘,你的脚踝——”
秋蘅低头,看向隐隐作痛的右脚踝。
脚踝纤细,肌肤如玉,几道指痕分外鲜明。
秋蘅扯了扯唇角。
薛寒还真是下手狠,难怪当时痛得厉害,好在她能忍。
“没事,被人抓了一下。”
“是相府的护卫吗?”芳洲脸色发白。
姑娘要做的事,果然很危险。
“相府——”秋蘅语气拉长,轻轻叹口气,“确实很多护卫啊。”
竟安排了暗卫彻夜巡查蹲守,堵住了她夜探相府这条路。
看来想拿到那些书信账册,只能走光明正大去相府这条路。
秋蘅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了棘手。
“芳洲,当初苏嬷嬷见过你吗?”
“见过的。”芳洲是个聪慧的,闻弦歌而知雅意,“姑娘担心苏嬷嬷认出我?”
秋蘅确实有这样的担心。
方相她要除,她和芳洲的安危她也要保。
芳洲摆手:“姑娘放心,她认不出的。那时候苏嬷嬷眼睛翻到天上去,看一眼我祖父都像施舍,从没正眼瞧过我,在她印象里最多只记得我是个胖丫头。再说我瘦下来后和当时区别好大,又过了这么多年,就是相熟的人也认不出的。”
芳洲能一眼认出苏嬷嬷,是因为五六年的变化于中年人来说并不大,可十来岁的女童长成妙龄少女,变化就大了,何况还是由胖丫头变成现在的窈窕少女。
听芳洲这么说,秋蘅这才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方家公子喜欢吃的点心吗?”
“当然记得。”提起那段往事,芳洲就恨意汹涌,“苏嬷嬷说她家公子没食欲,想吃咸口开胃的点心,祖父推荐了粉角……”
薄得近乎透明的粉皮,包裹的肉馅中加了剁得碎碎的马蹄与鲜菇,蘸着秘制酸汁,鲜香可口又解腻。
祖父做的粉角一绝,她曾经最喜欢吃,也跟着祖父学得认真,但她到了陈家这些年从没做过。
她爱吃的粉角,是她的伤心处。
“姑娘还没吃过吧,明日我给你做。”芳洲舀了一瓢水,轻轻浇在秋蘅肩头。
粉角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些仗势欺人的恶人。
姑娘说了,她们会一起,亲手除掉那些人。
“芳洲做的粉角,比当年方家公子吃到的如何?”
芳洲未加思索道:“当然比不上祖父做的。”
秋蘅抬头看着芳洲:“关乎之后安排,我想知道切实的评价。”
芳洲愣了愣,沉默一会儿道:“应该有祖父八成口味。”
粉角的调味很关键,而她于调味上很有天赋,祖父不止一次夸赞过。
“明日多做些粉角,我带给苏嬷嬷尝尝。”
芳洲眼睛睁大几分:“要下毒吗?慢性毒药什么的?”
秋蘅莞尔一笑:“不,就是让苏嬷嬷尝尝美味的粉角,所以芳洲要做得好吃点儿。”
“好,明日一早我先做一些练练手。”
这一夜,秋蘅睡得不算安稳,脚踝处虽涂了药,疼痛却持续传来。
薛寒这个克星——她在心里骂了好几次,才迷迷糊糊睡了。
转日一早,芳洲就把刚蒸好的粉角端到秋蘅面前。
秋蘅看着芳洲眼下青影,有些心疼:“再急也不必熬夜。”
“粉角皮需要提前准备,又不是天天熬,就这一次。”芳洲夹起一只粉角蘸上料汁,“姑娘尝尝看。”
秋蘅一口吃下,眼睛一亮:“好吃!”
芳洲眼睛笑成月牙:“太久没做有些手生,我还能做得更好吃。”
“那等下午,你带着做好的粉角去找我……”秋蘅交代一番,出了门。
赶车的还是张伯,先前芳洲和伪装成秋蘅的婢女青萝去城外接秋蘅时那位车夫。
伯府不只张伯一个车夫,但张伯年纪最大,反应最迟钝,话最少,深得秋蘅青睐。
“张伯,换个方向,去灵微观。”
“六姑娘不去相府啦?”
“先去灵微观,再去相府。”
“好嘞。”张伯应一声,控制着缰绳调转方向。
今日是灵微观那位妙清真人主持法会的日子,她必须去瞧一眼。
去往灵微观的路上车马不少,香客不绝。
秋蘅早早让张伯停下马车,戴上帷帽前往观中。
观门大开,经声阵阵,秋蘅混在众多香客中,随着人流来到坛场。
身着法衣的道士正掐诀念咒,凝聚了众人目光。
只一眼,秋蘅就失望了。
主持法会的这位道长看起来花甲之年,论年纪倒是能向先生靠一靠,可样貌身形没有一点熟悉的影子。
她与先生认识时先生有百岁了,此后十年,眼瞧着先生越发衰老,老到眼皮垂叠,让人忘了那双眼睛本该是什么样子。
但对秋蘅来说,见到一位与先生神似的或许不能肯定就是先生,而不是的人一眼便能确定。
“请问坛上主持法会的道长是妙清真人吗?”以防疏漏,秋蘅低声问旁边人。
那人诧异看秋蘅一眼,语带不满:“你这小娘子,来妙清真人的祈福法会,主持法会的不是真人还能是谁?”
秋蘅默默退出去,察觉有人走近,看了一眼主动打招呼:“薛大人。”
薛寒走到秋蘅身边:“秋六姑娘来看妙清真人是不是你要寻的人?”